剧痛之中,这个发现让我心头一寒。他在喝这洞底的污水?这水浑浊冰冷,不知蕴含了多少杂质和病菌,他竟能如此饮用?这更印证了他绝非寻常之人,或者说,他的生存状态已经恶劣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时间在疼痛与死寂中缓慢流逝。我像一滩烂泥般趴伏在冰冷的泥水里,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从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中找回一丝对身体的控制,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双肩、手肘、脚踝处传来的阵阵钻心刺痛,让我冷汗涔涔而下,与地上的冰水混合,更添几分寒意。
就在我意识因疼痛而有些涣散之际
嗡!
一声清越、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龙吟之声,毫无征兆地自我背后炸响!
是清龙劫!
我甚至能感觉到背后剑鞘传来的剧烈震颤!那并非受我催动,而是古剑自身的、充满灵性的嗡鸣!
紧接着,令我终身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我只觉背后一轻,那柄一直与我相依为命的古朴长剑,竟自行脱鞘而出!化作一道青金色的流影,嗖地一声从我头顶飞过,直射向前方那呼吸声的源头!
而与此同时,清龙劫的剑身之上,骤然爆发出了一片柔和而温暖的淡黄色光芒!
光!
是光!!!
对于在这绝对黑暗中囚禁了不知多少时日的我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光芒,简直比正午的太阳还要刺眼亿万倍!我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双眼,但那温暖的光晕已然穿透了我的眼皮,将一片朦胧的、带着希望与神圣感的暖黄色,投射在我早已适应黑暗的视网膜上。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不知是因为光的刺激,还是因为这绝境中突如其来的、神迹般的变化。
我强忍着双目酸涩刺痛的感觉,开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尝试着睁开一条缝隙。
光线依旧有些刺目,但已能勉强承受。我眯着眼睛,如同初生的婴儿初次打量世界,贪婪地、却又带着无比的谨慎,朝着光芒的源头,也是那神秘呼吸声的源头,望了过去。
光芒的来源,正是悬浮于空中的清龙劫。但它并非无主之物。
一只干枯得如同鹰爪、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肉、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正稳稳地握着清龙劫的剑柄!
我的目光,顺着那只手,缓缓向上移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如同乱草般、垂落至腰际的、完全雪白的长发。长发肮脏板结,沾满了泥垢,显得稀疏而枯槁。同样雪白、却更加杂乱稀疏的长须,如同苔藓般覆盖了他的下半张脸。
然后,是那张脸。
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一张活人的脸。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黑洞,周围是嶙峋高耸的颧骨,脸颊干瘪得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水分,皮肤紧贴着骨骼,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色泽。这完全就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然而,就在那深陷的、如同骷髅眼洞般的眼眶里,却精光闪烁!那眼神锐利、深邃,带着一种历经无尽岁月磨砺后的沧桑与一种近乎偏执的清醒!这双眼睛,与他那形同朽木的躯体形成了极其骇人的对比。
我的目光迅速扫过他的身体。他似乎是坐在地上的,下半身浸在积水中。看不清他是否穿着衣物,或许有些早已烂成碎布的条状物勉强遮掩着关键部位,但大部分躯体都暴露在外,同样干瘦得如同骨架,布满了污垢。
而更让我触目惊心的是,他缺少了一条腿!从膝盖以下空空如也。仅存的那条腿,也肌肉萎缩得不成样子,如同一根细弱的枯柴。在他的胸膛、腹部、手臂上,纵横交错着数道又宽又长、狰狞无比的陈旧刀疤!那些疤痕颜色深暗,凸起扭曲,可以想象,当年造成这些伤痕的攻击,每一道都必然是深可见骨、足以致命的!
我不由得斜眼瞥了一下自己。虽然衣衫早已在爬行中破损不堪,沾满泥污,但至少还算完整地挂在身上。与眼前这个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半人半鬼的存在相比,我简直可以称得上干净整洁了。
那人或者说这具活骷髅,他似乎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那柄正散发着温暖黄光的清龙劫上。
他痴痴地望着剑身,那如同鸡爪般的手指,极其轻柔地、仿佛怕惊醒什么似的,抚摸着古朴的剑锷和剑脊。他那干裂得如同龟裂土地的嘴唇,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似乎想要说话,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努力挤压气流的声音,却半晌吐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他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仿佛在与跨越了漫长时光的记忆搏斗,与锈蚀的语言功能抗争。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清龙劫发出的柔和光芒,照亮了这一小片绝望的黑暗,也照亮了这两个被困于地底、境遇迥异的囚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他终于,极其吃力的、断断续续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模糊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我耳边的字:
清龙劫!
他认识这柄剑?!
我心头如同被重锤猛击,掀起滔天巨浪!这个深藏于地底不知多少岁月、形同干尸的人,竟然一口道出了这柄源自清宫大内、神秘莫测的古剑之名?!
他到底是谁?!他与这柄剑有何渊源?!他为何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我奓着胆子,用嘶哑而带着恐惧的声音,再度开口,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请问前辈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我的声音似乎惊醒了他。他那一直痴痴望着清龙劫的目光,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了起来,如同生锈的机括,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就在他目光与我接触的刹那,我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猛然一颤!那感觉,就像是被一条潜伏在九幽之下的、冰冷而充满恶意的毒蛇给死死盯住了一般!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