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齐佝偻的身躯在愈发狂暴的冰原震颤中,如同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他燃尽道薪,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视线模糊,神魂摇曳,唯有一股不屈的意志,依旧死死锁定着北方深渊那两轮缓缓睁至最大的惨白“渊瞳”。
那瞳中,再无丝毫疑惑,只剩下冰封万古的贪婪与一种即将得手的、漠然的愉悦。北溟意志已将他视为砧板上的鱼肉,只待最后一口吞下。
“咚!!!”
最后的鼓声,并非来自深渊,而是来自任天齐的脚下!
整座冰宫废墟,不,是目力所及的所有冰川、雪原,同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崩裂巨响!无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以冰宫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寒气不再是弥漫空中,而是化作实质的苍白洪流,从每一道裂缝中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永冻深渊方向,那两轮渊瞳猛地爆发出吞噬一切的惨白光芒,光芒并非射出,而是如同两张巨口,开始吞噬周遭的一切!光线、声音、灵气、空间……甚至那冲天而起的苍白寒流洪流,都如同百川归海,被那两轮瞳眸疯狂吸纳!
北溟冰原积累了无数万年的极寒本源,正在被这苏醒的意志强行抽取,汇聚于深渊,酝酿着最终湮灭的一击!
任天齐身处这天地剧变的中心,感受着自身那微薄的气息如同烛火般被周遭恐怖的吸力拉扯,几欲离体而去。他看着脚下冰层寸寸碎裂,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翻涌着绝对死寂的黑暗。他知道,下一瞬,那汇聚了整片北溟力量的毁灭洪流,就将从深渊喷发,将他连同这盏心灯,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无力回天。
就在这万念俱寂,连意志都仿佛要被冻结的刹那——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任天齐,也非来自那盏心灯,而是来自这崩裂的冰原本身!
那些刚刚裂开的、深不见底的冰渊沟壑之中,并未只有翻涌的死寂黑暗。在靠近冰宫主殿下方的几道巨大裂谷深处,竟猛地刺出了无数巨大、狰狞、闪烁着混沌污浊气息的……冰骸骨刺!
这些骨刺并非纯粹的水晶或冰块,它们更像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巨兽残骸,被冰封了无数岁月,此刻在北溟意志疯狂抽取本源、导致地脉结构剧变的刺激下,破封而出!
骨刺嶙峋,散发着与北溟纯净寒寂格格不入的混乱、古老、以及一丝……归墟的湮灭气息!它们疯狂生长,相互勾连,眨眼间,竟在主殿下方,在那无数冲向深渊的苍白寒流洪流之中,强行构筑起了一座横跨裂谷、通往未知黑暗深处的……骸骨之桥!
这座桥的出现,毫无征兆,且极其不稳定,骨刺不断崩碎又重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但它确确实实地阻断了部分涌向深渊的寒流,更是散发出一种混乱的力场,干扰了那两轮渊瞳的吞噬!
“吼——!!!”
深渊之中,那北溟意志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惊怒与一丝……忌惮的咆哮!它似乎认得这些骸骨,认得这混乱湮灭的气息!
任天齐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这惊人的一幕。他体内那近乎枯竭的混沌元丹,在那骸骨桥梁出现的瞬间,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并非恐惧,而是一种……共鸣?
是了!
混沌坟场!上古混沌大劫中被湮灭的修士埋骨地!那些骨刺散发的气息,与他心域内曾试图演化、却又被污秽侵蚀的混沌源质,以及那寂灭道印渴望磨灭的“归墟残毒”,同出一源!
这北溟冰原之下,竟然埋葬着与“混沌坟场”相关的遗迹!或者说,这片冰原本身,就是镇压那些上古混沌污秽的巨大封印之一!
而此刻,北溟意志为了抹杀他,强行抽取整个冰原的本源,导致这封印……松动了!
那骸骨之桥,并非救他,而是被封印的混沌归墟残渣,感应到外界剧变和同源气息,自发冲破束缚的体现!
前门拒狼,后门进虎!
北溟意志要抹杀他,而这破封而出的混沌归墟残骸,同样充满了无序的毁灭欲望,要吞噬一切,包括他,包括那盏灯,甚至包括……这北溟冰原本体!
绝境未破,却陷入了更加疯狂、更加绝望的三方绞杀!
任天齐看着那不断蔓延、试图刺破苍穹的骸骨之桥,看着桥下翻涌的、散发着湮灭气息的黑暗,又看向北方那因被阻碍而暴怒咆哮的深渊之瞳。
他那几乎熄灭的眸中,那点万象归真的深邃,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亮起!
绝路?
不!
于死境中,他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疯狂契机!
他猛地挺直了那佝偻的脊梁,不顾道基崩碎的剧痛,将最后残存的所有神念,所有意志,化作一道无声的呐喊,并非攻向任何一方,而是狠狠撞向那座不稳定的骸骨之桥,撞向桥下那翻涌的归墟黑暗!
他要……引归墟,入北溟!
既然都是毁灭,那便让这毁灭,来得更彻底一些!
以他残躯为引,点燃这最后的烽火,看这冰骸与渊瞳,孰能……吞噬对方!
“来吧!”
他对着那咆哮的深渊,对着那蔓延的骸骨,发出了生命尽头最后一声低吼。
下一刻,骸骨之桥轰然震颤,桥下的归墟黑暗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而北方深渊,那汇聚了整片北溟力量的惨白光柱,也终于撕裂虚空,轰然降临!
毁灭的风暴,在这一刻,将任天齐,将那盏灯,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