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小米粥的温吞香气扑面而来。
周景澄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闻声抬头，平静得像只是她下楼取了个快递。
“回来了？”他语气寻常，甚至用下巴指了指厨房方向，“锅里有粥。”
“……”
陈佳怡换鞋的动作僵在半空。
血液好像瞬间冻住，又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几天来的内耗、委屈、所有不着边际的幻想，
在他这句理所当然的“回来了？”面前，碎得像个笑话。
弦，崩断了。
好吧，陈佳怡不想理周景澄这个大木头，直接去了卧室。
还是床比较靠谱，倒头先睡为敬。
补觉大过天。
晚上，陈佳怡洗完澡，又把自己摔进床垫里。
一夜不睡，三天不行。
连续值班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她连手指头都懒得动，
只想放空大脑刷会儿短剧，获得一点短暂的、无需思考的快乐。
周景澄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和她同款沐浴露的湿气。
他看到她已经躺在床上，眼神微动，今天似乎是周五。
一种“生活重回正轨”的踏实感让他眉头舒展。
他挨过去，手臂非常自然地就环了过去，掌心贴在她睡衣腰际，带了点试探性的力道。
陈佳怡像被电流猛地击中，浑身一颤，胳膊肘下意识地狠狠往后一顶：
“拿开！我累，别碰我！”
周景澄的手僵在半空，扑了个空。
不解和一丝被拒绝的不快迅速爬上眉头。
他收回手，目光扫过她亮得刺眼的手机屏幕。
“累就闭眼睡觉。”
他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基于科学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视网膜接受蓝光刺激，会抑制褪黑素分泌，严重影响睡眠质量。这是常识。”
这话像根点燃的火柴，丢进了陈佳怡这座早已堆满干柴的情绪火山里。
“我连看手机的自由都没了吗？！”
“常识？”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手机屏幕的光打在她脸上，一片惨白，
“周景澄你是我的可穿戴健康设备？你成精了吗？
我喘口气要不要也给你测个血氧饱和度？
我眨个眼要不要给你报备一下泪液分泌量是否达标？！”
周景澄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搞得更加困惑，
但他依旧试图把偏离轨道的对话拉回他熟悉的讲道理频道：
“我没有管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科学事实。你可以直接表达你的生理需求，不需要用这种情绪化的方式进行无效沟通。”
“我情绪化？我无效沟通？”陈佳怡气笑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
“你外面受了气回来甩脸子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讲科学讲效率？
我喵喵的快要累死了只想放空一会儿，你就非得过来给我添堵！
凭什么所有事都得按你的流程你的标准来？”
吼到最后，嗓子都劈了叉，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吵到这里，看着周景澄那张写满不可理喻和无法沟通的脸，
陈佳怡忽然觉得一股极致的疲惫涌上来，所有的怒火噗一下熄灭了，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
她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然后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了点荒诞笑意的声音，轻轻说：
“周景澄，你觉得这样过下去有意义吗？”
周景澄的眉头立刻锁死，
“没有意义吗？我们结婚三年，生活稳定，没有原则性错误。我不明白你所谓的意义具体指什么。”
“字面意思。”她垂下眼，声音没什么起伏。
“说清楚。”他的语气强硬起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
陈佳怡抬起头，目光空茫茫地落在他身后某个点上，
“意思就是，分开吧。”
“当初我们结婚，本来就是个意外。没有多深的感情基础，就是觉得对方还算合适，能搭伙过日子。”
“现在看，这室友好像也不太合格。”
她极淡地勾了下嘴角，那弧度比哭还难看，
“你当初答应我，多少有点……嗯，助人情节吧？觉得我处境尴尬，我需要一个临时男朋友春节回家应付我妈。正好你需要一个人结婚应付你妈。”
“现在呢，放下这助人情节，尊重一下我们各自的命运。”
周景澄被她这番话里的冷静和疏离刺得心口一窒。他下意识地反驳：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情节？分开又是什么意思？”
陈佳怡终于看向他，眼神里是彻底的疲惫和一丝怜悯。
“就是离婚。”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仿佛它们有千斤重，
“本来不想说得这么难听的。”
周景澄像是被这两个字烫了一下，瞳孔微缩。
震惊、不解、还有一丝被彻底否定后的尖锐刺痛，在他胸腔里翻滚。
但最终，强烈的自尊和那种刻入骨髓的、维持体面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他下颌线绷得死紧，沉默了足足好几秒，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又冷又硬的字：
“……行。”
“我尊重你的选择。”
周景澄这几个字，又冷又硬，像几颗冰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陈佳怡心上，砸得她猝不及防，一阵发懵。
短剧里那些要死要活、强取豪夺的男主呢？
怎么轮到她了，就这么……痛快？
一股邪火蹭地窜上来，烧得那点残存的期待灰飞烟灭。
“挺好。当初闪婚，现在闪离。也算……有始有终吧。”
陈佳怡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话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刺，
“周主任办事，果然讲效率，不拖沓。”
她目光扫过那张大床，语气刻意放得轻飘，
“既然达成共识了，继续睡一张床也没有任何意义。客房空着。”
周景澄的下颌线绷得死紧，没接话。
他直接掀被下床，动作幅度不大，却带起一阵冷风。
直接把枕头拿走。
再走到衣柜前，拉开属于他的那一侧，从里面拿出一个备用枕头，又抽出一条薄被。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条理分明。
陈佳怡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身体绷得紧紧的，
每一个毛孔都在感知着他身后的动静。
她听见他抱着枕头和被子走到门口，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然后，是门把手被轻轻拧开的声音。
她的心，也跟着那咔哒一声轻响，猛地悬到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