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这七个字,如同七根冰冷淬毒的钢针,带着老鬼魂无尽的怨毒与决绝,狠狠扎进了我的脑海,甚至让我识海中那些原本被心火压制的灵魂碎片都为之躁动了一瞬。
杀 人 ?
开什么弥天大玩笑!
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和本能排斥的情绪瞬间冲上我的头顶!我猛地在那灵觉层面“瞪”向那老鬼,意念中传递出强烈的斥责:
“你疯了?!杀人?!那是犯法的!是触犯天条、背负巨大业障的重罪!我怎么可能为了你一个滞留人间的孤魂野鬼,去做这种自毁前程、甚至可能永世不得超生的事情?!你找错人了!”
“哈哈……哈哈哈!!!”
回应我的,是一阵凄厉、扭曲、充满了无尽悲愤与嘲讽的意念狂笑,震得我灵觉都有些不稳。
“法律?业障?哈哈哈哈!人?!他赵栋也配称之为人?!!” 老鬼的情绪剧烈波动,周身那半透明的灵体都因极致的怨念而荡漾起不稳定的涟漪,隐隐泛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但并未彻底化作厉鬼的赤红,显然其怨念虽深,却还保留着一丝残存的理智或者说……执念的定向性。
我强压下因他那“杀人”请求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同时也按捺住因心火躁动而升起的暴戾情绪。耐着性子,用尽量平稳的意念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你的怨念深刻到如此地步?你要杀的……究竟是谁?你又为何认定他非死不可?”
那老鬼的狂笑渐渐止歇,灵体波动也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沉默(或者说凝聚意念)了片刻,仿佛在回忆那撕心裂肺的过往,终于还是带着彻骨的寒意,向我讲述起来:
“我叫……赵国华。”他的意念带着一种陈旧的气息,“生前……是古城西街那边一家小超市的老板。更早些年,还在供销社干过……混了十几年,也当上了个小小的主任。”
“退休后,就靠着积蓄和那点退休金,开了家小超市。日子……本来过得还算不错。”他的意念里流露出一丝对往昔平静生活的追忆,但很快就被更强烈的怨恨淹没。
“我有个儿子……叫赵栋。”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灵体的暗红色明显加深了几分,“他是我们老两口唯一的独苗。从小……他就聪明,成绩一直很好,也很给我们争气,后来……也不负期望,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
“毕业后,他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是在一所私立学校里当老师,教书育人。”老鬼的意念里透着一丝曾经的自豪,但随即化为更深的讽刺,“那时候,我觉得……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们老赵家,也算光宗耀祖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他的意念陡然变得尖锐痛苦,“就在他觉得一切都好的时候,我老伴……我那个跟了我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的老伴儿……被查出了乳腺癌!”
“这个消息……就像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劈在我们俩心头!”老鬼的灵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又重新经历了那一刻的绝望,“那时候……我儿子他已经结婚了。我们老两口……耗尽了几乎一辈子的积蓄,又找亲戚借了点,凑了一百多万,给他在市中心买了套学区房……写的是他和他媳妇的名字。”
“可我老伴查出这病……要做手术,要化疗……当年的费用,医生说要整整八十多万!” 这个数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我老伴……她没有医保!我们就是普通家庭,一辈子就靠着那小超市撑着……所有的钱,都砸进那套房子和他结婚里了!他工作虽然稳定,但一个老师,又能挣多少钱?”
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般从他灵体散发出来。
“我当时……我去求他!我跪下来求他我都愿意!我跟他说:‘栋儿,你把那房子……先卖了吧!先拿钱给你妈治病!救命要紧啊!钱没了咱们可以再挣,房子以后还能再买……等你妈病好了,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说到这里,老鬼周身的气息猛地变成了浓稠的、仿佛滴血般的红黑色!那滔天的怨气几乎要冲破他灵体的束缚!我心中警惕,但观察到他依旧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化为只知杀戮的厉鬼,显然他的恨意无比纯粹地指向了一个目标。我没有打断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可是那个孽障!那个畜生!!!” 老鬼的意念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他……他竟然不同意!他说那是他的婚房,不能卖!他说卖了房子他媳妇要跟他离婚!他说……他说他妈这病是绝症,治了也是白花钱,人财两空!!”
“丧尽天良啊!!!” 老鬼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整个走廊的阴冷气息都为之一滞,“那房子!是他妈我省吃俭用,是他妈我起早贪黑守着那个破超市,一滴汗一滴血攒出来的!是我们老两口倾尽所有给他买的!!他现在为了套房子,连生他养他、疼了他二十多年的妈的命都不要了?!他还是个人吗?!啊?!”
强烈的怨念冲击让我都感到一阵不适。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如果鬼魂也能平复的话),意念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小伙子……我看你能到这里来……肯定也是有家里人被关在这里吧?这里的费用……不低呢。”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同类,“我当时……在外面还偷偷藏了二十多万的现金,本来是想给我老伴凑手术费的……可这二十多万,对于八十万来说,就是杯水车薪啊!”
“我凑不够钱……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老伴……她疼啊……她瘦得皮包骨头……最后……最后就那么活活疼死了!在我怀里……断的气……” 老鬼的意念充满了哽咽,那是一种灵魂的哭泣。
“我崩溃了!我去找他理论!我骂他畜生!骂他白眼狼!”他的意念重新被怒火点燃,“可我老了……我没用啊!我这个身板,在他面前显得那么渺小……他……他和他那个媳妇,反过来指责我!说我是老糊涂了!说我想钱想疯了!说我不体谅他们年轻人的难处!最后……最后他们竟然……竟然说我有精神病!!!”
“他们联合起来……把我强行送到了这里!!这个鬼地方!!” 老鬼指着周围,意念中充满了被囚禁的屈辱和愤怒,“我到死……都是恨着的!我死不瞑目啊!我就死在了这医院里!我恨!我怨!我们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的倾诉如同决堤的洪水,充满了血泪。
“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他再次恳求,带着歇斯底里的意味,“我那二十多万!我全都给你!只要你帮我杀了那个孽障!不然……不然我就缠着你!反正你能看见我!大不了我魂飞魄散,也要拉你不得安宁!”
威胁?
先是利诱,不成便是威胁?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感到棘手甚至一丝恐惧。但此刻,经历了许多,尤其是修炼了《心火术》之后,我内心深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本就绷得极紧,极易被拨动。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报酬?我可以考虑。”我的意念变得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属于掠夺者的戏谑(当然,这话是骗他的,杀人?我还没疯到那个地步),“但是,你要是敢威胁我……”
我强行调动起体内那残存得可怜、几乎见底的灵力,混合着一丝心火的灼热气息,凝聚在指尖。虽然微弱,但在灵觉层面,依旧散发出一种针对灵体的、不容小觑的威慑力。我努力装出一副高深莫测、手段狠辣的样子。
或许是心火术的影响,我的情绪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一种想要摧毁、想要让对方恐惧的冲动涌了上来。我对着那老鬼,露出一抹(在灵觉层面他能感知到的)邪魅而冰冷的笑容:
“老东西,我告诉你,如果你是活人,就凭你敢威胁我这一条,我早就把你塞进炉子里炼了!你想魂飞魄散?好啊!我正好看看,是我先让你烟消云散,还是你先缠上我!”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心里都猛地一沉!这绝不是我平时会说的话!这充满了暴戾和毁灭欲的语气,是《心火术》的副作用!它在潜移默化中侵蚀我的理智,放大我内心的阴暗面!可我……我能停下吗?停下,脑海里的灵魂碎片就会失控;继续修炼,我可能会逐渐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难道我最终的归宿,真的也会是这精神病院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
我强行压下这股躁动和恐惧,让眼神恢复清明,死死盯着那老鬼。
老鬼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和散发出的危险气息震慑住了。他周身的红黑色怨气都收敛了些许,意念中的疯狂和威胁变成了迟疑和……一丝畏惧。
“算……算我求求你……”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鬼魂特有的哀戚,“我这些钱……作为报酬,都可以给你……年轻人,谁不想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一点呢?谁不想手里宽裕些,活得精彩点呢?那可是二十多万现金啊!”
他抛出了诱饵。
我看着他,心中飞速盘算。杀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业力太重,风险极大,触碰了我的底线。但这老鬼口中的“二十多万”……若是真的,对我目前拮据的状况(贷款压力、修炼资源)无疑是雪中送炭。
骗!
一个念头清晰起来。先假意答应,套出信息,看看能不能空手套白狼,把这笔钱弄到手。至于后续……走一步看一步。
我点了点头,意念传递出“被说服”的信号:“好吧,看在你确实可怜的份上,这笔‘生意’,我接了。把你要杀的人,详细信息和地址给我。”
老鬼顿时激动起来,连忙将他的名字(赵国华),他儿子赵栋的名字、工作(强调是老师),以及家庭住址(市中心那个老旧小区)详细地告诉了我。他反复念叨着:“他叫赵栋!栋梁的栋!我们当初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成为国家的栋梁!没想到……没想到却养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我默默记下这些信息,表面上不动声色。拿到地址后,我不再停留,意念中敷衍了一句“等我消息”,便切断了与他的灵觉连接,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阴冷的角落。
走出卫生间,回到阳光(尽管是医院走廊的灯光)下,我才感觉那股萦绕不散的阴寒气息淡去了些。那老鬼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在那片区域,无法离开,这倒省了我被他立刻纠缠的麻烦。至于答应他的事情?早就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至少,杀人的部分是如此。
与等候的姥姥会合,我开车将她送回了家。一路上,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老鬼的故事,以及那“二十多万”的诱惑。
将姥姥送到家后,我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家。坐在车里,大脑开始飞速旋转。
骗局需要细节。
我盘算着:明天这个时候,我再过来一趟。如果那老鬼还在,我就给他编一个故事,描述他儿子的样貌(我得先去看看),然后谎称已经得手,看他反应,看能不能凭此骗到藏钱的地点。
但在此之前,我得先确认一下目标。
带着一种复杂的好奇心和一丝窥探欲,我按照老鬼提供的地址,导航到了那个位于市中心的“学林苑”小区。正如老鬼所说,这小区有些年头了,外墙面斑驳,透着一种老式建筑风格,当年或许还算不错,如今在周围林立的新楼中显得颇为老旧。
我在小区门口徘徊了一下,跟值班的保安递了根烟,随口打听:“师傅,跟您打听个人,叫赵栋的,是不是住这里面?”
保安是个健谈的大叔,接过烟,想了想:“哦,你说小赵老板啊!对对对,他是住这儿!前面街口拐角那家‘诚信通讯’就是他开的。小伙子人挺实在的,卖手机不坑人。你找他买手机?”
我顺势点点头:“是啊,朋友推荐来的。”
“那你找他没错!”保安笑道,“他虽然是这两年才开起来的店,但是他做生意的口碑影响不错,我的老年机还是在他那块儿买的,每次有问题了,他总是非常细心的给我解答。”
开店?
这和老鬼说的“稳定工作”、“教书育人”似乎有些出入。还是另有隐情?
我谢过保安,朝着那家“诚信通讯”走去。店面不大,装修简单,玻璃门上贴着各种手机套餐和新款机型的海报。我推门进去,假装顾客浏览着柜台里的手机。
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戴着眼镜、面容有些憔悴但努力挤出热情笑容的男人迎了上来。
“您好,看手机吗?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我是这里的老板,姓赵。”
赵栋。
我打量着他。他戴着眼镜,穿着一件普通的 polo 衫,身材中等,看起来就是个为生活奔波的小老板模样,与我想象中那个冷酷拒绝救治母亲、将父亲送进精神病院的“恶魔”形象,颇有差距。
“我随便看看。”我敷衍着,同时暗中运转了微乎其微的灵力,开启了人眼。
在他的周身,我看到的是一股略显疲惫、带着经营压力的淡青色气息,这是很多为生计操劳的普通人常见的气场。然而,当我假装无意间提起:
“赵老板,我朋友之前在您这儿买过手机,说您挺靠谱的。刚才我去旁边小区打听您这个店,听人说您之前还当过老师呢?真是厉害。”
就在我说出“老师”二字的瞬间,赵栋身上的淡青气息猛地一滞,随即,一丝不易察觉的、代表着隐瞒与谎言的灰黑色,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渲染开来!
他扶了扶眼镜,眼神有些闪烁,避开我的直视,语气变得有些生硬:
“啊……是,之前在私立学校干过几年……后来……后来学校经营不善,倒闭了,就没干了。”
谎言!
人眼清晰地告诉我,他在说谎!无论是“当过老师”这件事本身,还是“学校倒闭”这个理由,至少有一部分是假的!他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上撒谎?是他根本就没当过老师?还是辞职的原因并非学校倒闭,而是其他更难以启齿的缘故?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我心中疑窦丛生。老鬼的故事,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个赵栋身上,藏着秘密。
我没了继续试探的心情,随便问了几个手机型号的价格,便借口再考虑考虑,转身离开了手机店。
走在回程的路上,我心思电转。
明天去见老鬼赵国华,就按照今天看到的赵栋的样子描述给他。然后编造一个他儿子“意外身亡”的故事,看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问出那二十多万的下落。
至于真相?赵栋为何说谎?他和他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一刻,我被那笔可能的横财和一种玩弄信息差的掌控感所吸引,并未深思。利益的诱惑和心火术带来的躁动,暂时压过了探究真相的好奇心。
却不知,这个看似简单的骗局,正将我拖向一个更深的漩涡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