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从地下传来,一下比一下急。
我靠在通风管边缘,手指还在渗血。朱砂混着汗滑到腕骨,黏腻得很。刚才在解剖室被数据缆线穿过的伤口没来得及处理,现在整条左臂都像被铁丝缠住,一动就抽着疼。
胸口突然一紧,像是有东西往骨头缝里钻。我低头按住位置,那里插着一枚青铜楔子,和云星月命途相连。它现在发烫,震得肋骨发麻。
黑色记事本在我怀里翻了一页。
纸上原本空白,此刻浮出字迹:**篡改预警次数已达临界值**。
我没有动。
它又翻一页,墨迹加深:**最后一次警告:停止干预,否则清除协作者**。
我扯了下嘴角,伸手把那页纸撕下来,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纸边划过喉咙,有点刺。
不能再等了。
我抓住通风管内壁,拖着身子往前爬。管道狭窄,肩膀蹭着金属发出摩擦声。前方有光,是学生会办公室外的走廊灯。
还有七分钟。
系统已经开始倒计时。机械义眼投射的数字浮在眼前,红色,不断跳动。我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南宫若要启动“系统净化”,目标是所有被标记为异常的存在。云星月在名单上,阿絮也在,连谢灵犀那种游离体都逃不掉。
而我是那个一直在改预警的人。
每次她快被锁定,我就用玄铁剑在数据流里划一道假信号。我把危险级别压低,把追踪路径打乱,甚至让傀儡师的监控记录出现短暂断层。这些事没人知道,连她也不清楚。
但现在系统发现了。
记事本不是工具,是监视器。它一直看着我,记录我做的每一步。
我爬出通风口,落在走廊地面。膝盖一软,手撑了一下才站稳。玄铁剑别在腰后,剑柄沾了血,握上去会滑。
远处传来脚步声。
我贴墙站着,屏住呼吸。
南宫若从拐角走过来。她穿着学生会长制服,面罩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步伐很稳,没有停顿。
她在等我。
我拔出剑,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她。她停下,转头看我。
我没有说话,直接冲过去。
剑尖划破空气,直指她咽喉。她没躲,只是抬起手,掌心对着我。
那一瞬间,胸口的楔子猛地一沉,像是被人从内部撞了一下。我脚步踉跄,剑势偏开,在她肩侧擦过。
她开口,声音很轻:“你明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来?”
我没回答,喘了口气,重新举剑。
“你已经改了三十七次预警。”她说,“每一次,都在加速系统的反制。”
我冷笑:“那你动手啊。既然知道我是协作者,为什么不动手清除?”
她看着我,没动。
走廊灯光闪了一下。
我又往前逼一步,剑尖抵住她胸口。她依旧不动,连呼吸都没变。
然后,她的面罩裂了。
不是掉落,是炸开。细碎的蕾丝碎片飞出去,打在墙上发出轻响。
我僵住了。
她脸上的皮肤焦黑,但那些痕迹下,五官清晰可见。
那是陆绾绾的脸。
完全一样。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剑尖微微发抖。
“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啊。”她说。
她眼角开始流沙粒,银色的,顺着脸颊往下落。每一颗落下,地面就多一个微小凹痕,像是时间在腐蚀地板。
我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恨,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很沉的东西,像是看过太多结局后的疲惫。
“你保护她,是因为契约。”她继续说,“可我阻止你,是因为我知道所有结局。七百三十二种,她死的方式我都见过。而你每一次篡改预警,只会让她走向更糟的那个。”
我喉咙发干:“所以你就替系统清理?”
“我不是替谁做事。”她抬手,指尖碰了下面罩残留的边角,“我是为了让她活下来。哪怕只剩一种可能。”
我握紧剑柄,指节发酸。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我问。
她没回答,只是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空气开始扭曲。不是热浪那种晃动,是像画面错帧,人影重叠了一下。我看到她背后浮现出另一个轮廓,短发,校服裙,手里抱着八音盒。
那是陆绾绾的样子。
两个影像交错,又合为一体。
她站在那里,像两个人共用一副身体。
“你早就察觉了吧?”她说,“每次你修改预警,我的观测界面就会出现延迟。数据不对。但我一直没揭穿你。”
我咬牙:“那你现在为什么出手?”
“因为陈墨开始上传数据了。”她低声说,“他要把‘自愿’这件事公之于众。一旦师生意识到他们曾主动选择进入系统,整个秩序就会崩。系统会启动全面回收,不只是云星月,所有人都会被抹除重置。”
我盯着她:“所以你要先下手?”
“我要保住能活下去的人。”她说,“哪怕代价是杀掉不该活的。”
我忽然笑了:“你觉得云星月不该活?”
她沉默了几秒。
然后说:“我觉得你不该这么坚持。”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挥剑。
剑锋直取她咽喉。
她抬手,掌心再次对准我。
胸口的楔子剧烈震动,我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往后推,脊背撞上墙壁。玄铁剑脱手,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我跪了下来,右手撑地,左手按住胸口。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睛,火辣辣的。
她走过来,站在我面前。
银沙还在从她眼角落下,滴在地板上发出细微声响。
“你护不住她。”她说,“第七次鸣响之后,系统将重启因果链。到时候,连记忆都会被清洗。”
我抬头看她。
“那就让我死在这之前。”我说,“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你碰她。”
她低头看我,眼神变了。
不是冷,也不是怒,而是一种我读不懂的东西。
然后她蹲下来,和我对视。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看见七百三十二种结局吗?”她问。
我没说话。
“因为每一个结局里,你都死了。”她说,“第一次是在解剖室,被座钟刺穿心脏;第二次是在钢琴室,锁链绞断颈骨;第三次……你为她挡下系统清除,化成灰都没留下名字。”
她停顿了一下。
“我数过。你在不同时间线里,为她死过七百三十八次。”
我呼吸一滞。
她伸手,轻轻碰了下我胸前的楔子。
“这次,我不想再看了。”她说。
走廊灯光又闪了一下。
我看见她的手指在抖。
不是害怕,是某种压制不住的东西正在崩解。
她闭了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片空。
“净化程序,启动。”她说。
我猛地抬头。
空中浮现出一行字,由无数细小光点组成:**清除协作者:谢无涯**。
玄铁剑突然震动,剑身铭文逐一亮起,像是在回应什么。
我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站起来。
腿在抖,胸口像被刀割,但我还是站直了。
剑回到手中。
我举起剑,指向她。
“你说过。”我声音哑,“只要我还活着,就能改一次预警。”
她看着我,没动。
“那我现在就改。”我说。
剑尖向下,我用剑刃划开左手掌心。
血滴落在地,接触到那些银沙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嗤”声。
诡语系统没有提示,没有界面,什么都没有。
但我清楚地知道——
一百点怨气值已积满。
规则正在被篡改。
清除指令停滞了半秒。
就是现在。
我往前踏一步,剑锋直指她咽喉。
她终于露出一丝动摇。
剑尖停在她皮肤前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