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的剑只削下对方一片衣角——深紫色锦缎,边缘绣着金线云纹。花满楼俯身拾起,指尖轻捻:“江南云锦,但织法是大内造办处的独门手艺。”
“宫里的人。”司空摘星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一直在监视自然门。”
陆小凤展开那片衣角,借着月光细看。金线云纹中,隐约可见一个“御”字暗绣。“不是普通侍卫,是直属于皇上的‘紫衣卫’。”
灵堂外风声骤紧。花满楼侧耳倾听:“七个人,不,八个...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有人,脚步声沉而不浊,是一流高手。”
西门吹雪收剑入鞘,冷冷道:“来者不善。但若真要动手,方才就不会逃。”
陆小凤沉吟片刻,将乐谱小心收进怀中:“紫衣卫现身,说明我们触及了核心。今夜必须去西山古亭。”
“明知是陷阱也要去?”司空摘星挠头。
“正因为是陷阱,才能见到设陷的人。”陆小凤眼中闪着光,“花满楼留下照应自然门,防备调虎离山。西门,司空,你们随我走一趟。”
花满楼点头:“小心。若子时三刻你们未归,我会带自然门弟子去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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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在汴京西北三十里。三人施展轻功,半个时辰便赶到山脚。时近子夜,山中雾气弥漫,古亭隐在半山腰的松林间,只露出一角飞檐。
“亭中有人。”西门吹雪停步,右手已按在剑柄上。
陆小凤示意司空摘星绕到亭后查看,自己与西门吹雪缓步上前。古亭年久失修,石柱斑驳,亭内石桌上却摆着一壶酒、两只酒杯。
一个黑衣人背对他们而坐,斟满两杯酒。
“陆小凤,西门吹雪,果然准时。”黑衣人声音嘶哑,似刻意伪装,“请坐。”
陆小凤在石凳坐下,却不碰酒杯:“阁下费心引我们来,不只是为了请酒。”
黑衣人低笑:“聪明。我想与二位做笔交易——放弃追查‘夜雨闻铃’,我保你们全身而退,还能得黄金万两。”
西门吹雪冷笑:“不必。”
“西门庄主快人快语。”黑衣人转身,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但有些秘密,知道了未必是福。二十年前,为此秘密死了三十七口人;今夜,可能还要多添几条性命。”
陆小凤盯着他:“你是赵无极的人,还是宫里的人?”
黑衣人斟酒的手微微一滞。这细微的动作没逃过陆小凤的眼睛。
“看来两者都是。”陆小凤缓缓道,“当年构陷林乐师的,是赵无极;但背后主使,恐怕来自宫中更高处。而阁下身兼紫衣卫与镇国公府双重身份,真是左右逢源。”
面具后的眼神陡然凌厉:“陆小凤,你太聪明了。聪明人通常活不长。”
林中传来打斗声——司空摘星遇袭了。西门吹雪身形一闪,剑光如雪扑向亭外。几乎同时,六名紫衣人从四面跃出,刀光剑影将古亭围住。
黑衣人拍案而起,袖中滑出一柄软剑:“既然不肯交易,那便留下性命!”
陆小凤双指一夹,灵犀一指截住软剑剑尖。两人内力相撞,石桌应声而裂。黑衣人武功极高,软剑如毒蛇吐信,招招指向要害。但陆小凤的轻功冠绝天下,在狭小亭内腾挪闪避,竟未落下风。
“你不是赵无极。”陆小凤在交手中忽然道,“你的剑法有三分像他,但根基是武当的太极剑意。你是...武当弃徒,‘铁面判官’司马青!”
黑衣人浑身一震,剑势微乱。陆小凤趁机一指弹开软剑,另一手闪电般抓向对方面具。
面具落地。露出一张半面烧毁的狰狞面孔。
“果然是你。”陆小凤退后两步,“十五年前,你因私通金国被武当逐出师门,从此失踪。原来投靠了赵无极,还混进了紫衣卫。”
司马青抚摸着烧毁的半边脸,眼中恨意滔天:“赵大人救了我性命,给我新生。今日,你们休想活着离开西山!”
亭外,西门吹雪已击倒三名紫衣卫,剑锋直指司马青。司空摘星从林中窜出,肩上带伤,但手中多了一卷东西:“陆小鸡!我在他们埋伏处找到这个!”
那是一封密信,火漆封口印着镇国公府徽记。陆小凤边战边扫视信件内容,脸色渐渐凝重。
信是赵无极写给某位“娘娘”的,提及“夜雨闻铃”的秘密必须永久埋葬,必要时可动用“那件东西”。信末附注:陈玄风已除,下一步是清除所有知情人,包括“当年那个孩子”。
“孩子?”陆小凤心中电闪,“陈玄风死前见的故人...难道是林乐师的后人?”
司马青见他分神,软剑疾刺他咽喉。西门吹雪长剑横挡,两剑相交,火星四溅。
“走!”陆小凤忽然喝道,袖中射出三枚烟雾弹。浓烟瞬间弥漫古亭,他拉起司空摘星,与西门吹雪一同掠入深林。
三人穿林越涧,直到确认无人追踪,才在一处山洞停下。司空摘星处理伤口,西门吹雪守在洞口,陆小凤则借着月光细看密信。
“信中提到‘那件东西’,恐怕是能颠覆朝局的证物。”陆小凤眉头紧锁,“而‘当年那个孩子’若真是林乐师后人,现在应该二十岁上下...”
司空摘星忽然道:“我想起来了!陈玄风死前三个月,曾秘密去过一次江南。我有个线人说,他在苏州见过陈玄风和一个年轻书生在一起,那书生约莫二十岁,腰悬玉笛,相貌清秀。”
陆小凤猛地站起:“玉笛?林乐师当年就是以笛艺闻名!花满楼说过,陈玄风指甲里的孔雀羽线,可能来自某件乐器...”
“琴弦。”西门吹雪忽然开口,“上等古琴会用孔雀羽线做微调弦。那年轻人若是琴师或笛师,身上沾到羽线不足为奇。”
线索逐渐清晰:林乐师的后人化名隐匿,与陈玄风相认,将“夜雨闻铃”的秘密和盘托出。陈玄风因此遭灭口,而下一个目标,就是那个年轻人。
“必须赶在赵无极之前找到他。”陆小凤望向洞外渐白的天色,“司空,你轻功好,速回汴京通知花满楼,让他动用花家势力,查近三个月所有从苏州来汴京的年轻乐师,尤其注意携带玉笛者。”
“那你呢?”
陆小凤展开那片从司马青身上削下的衣角:“我要再闯一次乐府。李公公一定还知道些什么——关于那个孩子,关于‘那件东西’。”
西门吹雪收剑:“我与你同去。”
“不。”陆小凤摇头,“西门,你有更重要的任务。赵无极既然动用紫衣卫,说明事态已超出他的控制。我要你去查一个人——当年主审林乐师一案的副审,如今的刑部侍郎,周廷玉。”
“为何是他?”
“因为他是唯一在赵无极得势后,还敢在朝中质疑当年案件的人。”陆小凤目光深邃,“而且,他是已故林皇妃的族弟。”
晨光刺破夜幕,照进山洞。三人分头行动,却不知乐府之中,李公公已被软禁;刑部侍郎周廷玉府外,多了数双监视的眼睛;而汴京城某客栈内,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正对着手中玉笛出神,笛身刻着两个小字:清泉。
窗纸上,悄然映出一个人影。
年轻人缓缓抬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绝。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与陆小凤手中一模一样的玉牌,轻轻按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