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更烈。
如同无数怨魂在耳畔嘶吼,卷起遮天蔽日的黄尘,将本就晦暗的天光彻底吞噬。
段誉停下脚步。
并非因为风沙。
而是前方,那片本该是通往星宿海核心区域必经之路的戈壁,已然……变了模样。
地面裂开无数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缝隙之中,并非黑暗,而是涌动着一种粘稠、污浊、散发着浓烈腥臭与死气的……昏黄浊流。
浊流汩汩作响,如同煮沸的尸水。
丝丝缕缕昏黄的气体从缝隙中升腾而起,汇聚在半空,形成一片低垂的、令人窒息的黄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吸入一口,便觉头晕目眩,神魂都仿佛要离体而去。
视线所及,一片昏蒙。
连灵觉探出,都如同陷入泥沼,被那无处不在的昏黄气体层层削弱、阻隔。
这里,已然不再是寻常的戈壁。
而是一片被强行改造的,充斥着死亡与迷失的……绝域。
“黄泉路……”
段誉低声自语,眼神凝重。
丁春秋与黑月,果然在此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黄泉路”,显然是一种极其恶毒的阵法或者毒障,融汇了星宿海的万千毒物精华与黑月的幽冥邪术。
其目的,便是阻拦、削弱、乃至彻底葬送任何试图闯入星宿海核心的敌人。
是绕过去?
还是……闯过去?
段誉目光扫过这片被昏黄笼罩的绝域,其范围之广,一眼望不到尽头。
绕行,恐怕耗时良久,且对方既敢布下此阵,四周必有埋伏。
唯有硬闯!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灰白真气加速流转,在体表形成一层若有若无的,隔绝毒瘴的护体气罩。
同时,灵台紧守,北冥神功的心法自然运转,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神魂侵蚀之力。
他不再犹豫。
一步,踏入那昏黄的迷雾之中。
脚下,是龟裂的大地,裂缝中浊流翻滚,偶尔有苍白肿胀的手臂或残肢,在浊流中一闪而逝,仿佛溺水者的绝望挣扎。
四周,黄雾浓稠,视线不过丈许。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那浊流汩汩的声响,以及自己轻微的呼吸与心跳声。
段誉缓步前行。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灵觉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袭击。
然而。
走出约莫百丈。
袭击并未到来。
四周的景色,却开始悄然变化。
浓雾深处,隐约出现了模糊的人影。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扭曲,眼神空洞,在黄雾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仿佛迷失在此地的孤魂野鬼。
段誉眼神微冷。
他知道,这多半是阵法制造的幻象,或者……是被此阵吞噬的生灵残留的怨念投影。
他目不斜视,继续前行。
那些游魂般的身影,对他视若无睹,依旧在黄雾中徘徊、哀嚎。
但渐渐地。
那些身影开始向他聚拢。
越来越多。
层层叠叠。
他们伸着手,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空洞的眼眶“望”向段誉,仿佛要将他拖入这无尽的迷失之中。
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作用于段誉的心神。
并非直接的攻击。
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同化与诱惑。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心底低语:
“留下吧……”
“这里才是归宿……”
“放弃挣扎……融入永恒的黄泉……”
段誉眉头微皱。
这“黄泉路”,果然歹毒。
它不仅侵蚀肉身,毒害神魂,更在潜移默化中,消磨闯入者的意志,引动其内心深处的疲惫与绝望。
若是心志不坚之辈,恐怕走不到一半,便会彻底迷失自我,成为这黄泉路上又一缕徘徊的孤魂。
但段誉的心志,早已在无数次生死磨砺与精神冲击中,坚如磐石。
他紧守灵台一点清明。
任由那些幻象簇拥,任由那诱惑之音呢喃。
脚步,没有丝毫停滞。
灰白真气在体内奔腾,如同永不枯竭的江河,将一切外邪阻隔在外。
又前行了数百丈。
幻象与低语渐渐淡去。
但四周的黄雾,却更加浓稠了。
浓得化不开,仿佛置身于黄色的泥浆之中。
行动变得滞涩。
连真气的运转,都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阻力,变得缓慢起来。
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他生生压垮、碾碎。
与此同时。
“嗖!”
“嗖嗖!”
数道破空之声,骤然自浓雾深处响起!
凌厉、迅疾、带着刺耳的尖啸!
是劲弩!
而且绝非寻常弩箭!
箭矢之上,涂抹着幽蓝色的剧毒,更萦绕着一缕缕昏黄的邪气!
穿透浓雾,直取段誉周身要害!
段誉眼神一凝。
身形在滞涩的黄雾中强行扭动,凌波微步施展到极致,如同狂风中的柳絮,险之又险地避开那几支毒弩!
“笃!笃!笃!”
毒弩射入他方才立足之处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箭身竟直接没入坚硬的地面半尺有余!
箭矢周围的岩石,瞬间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冒出缕缕青烟与黄气!
好霸道的毒性与穿透力!
若非他身法超绝,感知敏锐,方才恐怕已然中招!
然而。
袭击并未停止!
更多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毒弩!飞针!淬毒的十字镖!甚至还有带着倒钩的、燃烧着昏黄火焰的锁链!
如同狂风暴雨,从浓雾的每一个角落激射而出!
显然,埋伏者并非一人,而是一个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团队!
他们隐于黄雾深处,借助阵法掩护,发动致命的远程袭杀!
段誉身处浓雾,行动受限,感知被削弱,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暗器袭击,形势岌岌可危!
他眼神一厉。
不再一味躲闪!
体内灰白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双手十指连弹!
商阳剑巧妙,中冲剑刚猛,少泽剑变幻,少商剑雄浑……
六脉神剑的凌厉剑气,如同孔雀开屏,向着四面八方暴射而出!
剑气无形,却凌厉无匹!
所过之处,浓雾被撕裂,发出嗤嗤声响!
“叮叮当当!”
剑气与袭来的暗器激烈碰撞,发出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声响!
大部分暗器被剑气击飞、绞碎!
但仍有一些漏网之鱼,穿透剑网的缝隙,射向段誉!
段誉或拍或拂,或躲或闪,以精妙绝伦的掌法与身法,将剩余暗器尽数化解!
但暗器实在太多,太密!
更兼那黄雾的阻滞与沉重压力,让他无法完全发挥速度优势。
片刻之间,他的衣袍已被划破数处,甚至有数枚毒针擦破皮肤,留下一道道乌黑的细痕!
那剧毒瞬间侵入,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与麻痹感!
段誉闷哼一声。
北冥真气急速运转,将侵入的毒素强行逼出、吞噬!
但如此一来,真气消耗更剧!
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
必须找出埋伏者,予以雷霆一击!
他强顶着暗器风暴,灵觉如同最敏锐的雷达,在浓雾中急速扫描,捕捉着每一丝异常的气息波动!
终于!
在左前方约三十丈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与黄雾融为一体的真气波动!
就是那里!
段誉眼中寒光一闪!
不再理会其他方向的暗器,身形猛地向左前方扑去!
灰白真气灌注双腿,凌波微步强行突破黄雾阻滞,速度瞬间暴增!
同时,双手拇指齐按,两道雄浑霸道的少商剑剑气,如同怒龙出海,撕裂重重浓雾,直刺那波动源头!
“轰!”
剑气轰击在岩壁之上,发出巨响,碎石飞溅!
一道笼罩在土黄色伪装服中的身影,惊呼一声,从藏身之处狼狈窜出!
正是埋伏者之一!
段誉如影随形,瞬间逼近,一掌拍向对方天灵盖!
那埋伏者骇然失色,仓促间举臂格挡!
“咔嚓!”
臂骨断裂声清晰可闻!
那埋伏者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后方岩壁上,骨骼尽碎,当场毙命!
段誉看都未看,身形毫不停留,转向另一个刚刚暴露气息的方位!
少泽剑剑气无声点出!
又一名埋伏者眉心出现一个血洞,眼中神采瞬间黯淡,软软倒地。
如同虎入羊群。
段誉身形在黄雾中鬼魅般穿梭,每一次出手,都有一名埋伏者殒命。
六脉神剑的剑气纵横交错,精准地收割着生命。
不过十数息功夫。
周围的破空声便稀疏下来,最终……彻底停歇。
浓雾之中,只剩下段誉轻微的喘息声,以及地上横七竖八的伏尸。
他站在原地,缓缓调息。
方才一番激战,虽成功击杀所有埋伏者,但他也消耗不小,更兼中了数种剧毒,虽被北冥真气化解,但经脉依旧隐隐作痛。
这“黄泉路”,果然步步杀机。
他不敢久留,服下一枚解毒丹药,略作调息,便继续向前。
越往深处,黄雾越是浓稠,那沉重的压力也越发惊人。
脚下的地面,裂缝愈发密集,浊流几乎要漫溢出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偶尔,浊流之中会猛然探出由黄浊液体凝聚而成的巨手或触须,抓向段誉,被他以凌厉剑气斩断。
又有各种由黄雾幻化而成的毒虫猛兽,无声扑击,防不胜防。
段誉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凌波微步、六脉神剑与北冥真气运用到极致,艰难地在这条死亡之路上前行。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对抗整片天地的恶意。
若非他功力深厚,心志坚毅,兼之北冥神功玄妙无穷,恐怕早已倒下。
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的浓雾,忽然开始剧烈翻涌起来。
一种比之前浓郁十倍、百倍的邪恶气息,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从雾气深处缓缓弥漫而出。
段誉脚步一顿。
凝神望去。
只见前方的黄雾,如同幕布般向两侧分开。
露出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绝地。
那里没有地面。
只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深不见底的……浑浊水潭。
水潭之中,黄浊的液体如同活物般翻滚、沸腾,散发出滔天的死气与怨念。
水潭上方,悬浮着一座由森森白骨与漆黑岩石搭建而成的……桥。
一座通往对岸,也是通往更深死亡之地的……奈何桥。
桥头。
一道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静静矗立。
他身披厚重的土黄色重甲,甲胄之上刻满了狰狞的鬼怪图案,手中提着一柄门板般宽大的,缠绕着昏黄气息的巨斧。
脸上,覆盖着刻有干裂大地纹路的青铜面具。
代号——戊土!
他站在那里,便仿佛与脚下的大地,与这无边的黄泉绝域融为一体。
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向着段誉碾压而来。
“段誉。”
戊土使者的声音,如同两块巨石摩擦,沉闷、粗粝,带着一种大地般的厚重与死寂。
“能闯到这里,你……不错。”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缓缓举起那柄巨大的鬼头斧,斧刃之上,昏黄的光芒流转,仿佛承载着万千亡魂的哀嚎。
“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戊土使者立于白骨桥头。
厚重土甲与手中巨斧,仿佛与这片黄泉绝域同呼吸,共命运。
每一点昏黄气息的流转,都似乎牵动着脚下浑浊水潭的翻涌。
他站在那里,便是一座山,一片地,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段誉停下脚步。
隔着数十丈浑浊翻腾的水潭,与那白骨之桥,与那如山的身影对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与之前乙木截然不同的沉重与凝实。
那并非单纯的力量强大。
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扎根于大地,承载着死亡与终结意蕴的……“势”。
这戊土使者,比乙木更难对付。
“葬身之处?”
段誉缓缓开口,声音穿过昏黄的雾气,平静无波。
“这话,乙木也说过。”
“然后,他死了。”
戊土使者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乙木那个废物,只会玩弄些上不得台面的毒藤鬼术。”
“而我,代表的是大地的厚重,是死亡的归宿,是……终结本身!”
话音未落。
他动了!
那看似笨拙沉重的身躯,行动起来却快得惊人!
一步踏出,脚下的白骨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第二步,已跨越十数丈距离,如同缩地成寸!
第三步,那柄缠绕着昏黄气息的鬼头巨斧,已携带着开山裂地般的恐怖威势,撕裂空气,当头劈下!
“裂地斩!”
斧未至,那股沉重如山的压力已先一步降临!
段誉只觉周身空气骤然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脚下地面更是传来强大的吸力,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硬撼这一斧!
好霸道的力量!好诡异的“势”!
段誉眼神一凝。
体内灰白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咆哮!
北冥神功!天鉴寒意!
两种力量交融,迸发出强大的挣脱之力!
他双脚并未移动,身形却如同风中落叶般,向着侧后方飘然而退!
同时右手拇指悍然按出!
少商剑!石破天惊!
一道雄浑无匹的剑气,如同无形巨杵,逆着斧势,悍然撞向那巨大的斧刃!
“铛——!!!!!”
剑气与斧刃悍然相撞!
发出震耳欲聋,仿佛金铁交击般的巨大轰鸣!
狂暴的气浪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炸开,将周围浓稠的黄雾都冲散了一大片!
浑浊的水潭掀起狂涛,白骨桥剧烈摇晃!
段誉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剑气反馈回来,手臂微微一麻,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滑出数步,脚下地面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
而那戊土使者,只是身形微微一晃,巨斧略微上扬,便再次稳住,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
“好!能接我一斧,你有资格让我认真!”
他低吼一声,不再试探。
巨斧挥舞开来,带起道道昏黄的残影,每一斧都势大力沉,蕴含着撕裂大地般的恐怖力量!
更诡异的是,他的斧法似乎与这片黄泉绝域产生了某种共鸣。
每一斧劈出,脚下的大地便传来轻微的震颤,浑浊水潭中浊浪翻涌更急,空气中那昏黄的雾气也随之流动、汇聚,增强着斧势的威力!
仿佛他并非一人在战斗。
而是在借助整片“黄泉路”的力量!
段誉身处其中,只觉压力如山如海,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
不仅要应对那开山裂地的巨斧,更要分心抵抗那无处不在的地气吸力、浊气侵蚀,以及戊土使者那引动阵法共鸣所带来的沉重“势”场。
他的凌波微步受到极大限制,闪转腾挪不再如往日那般圆转自如。
六脉神剑的剑气虽然凌厉,但斩在那厚重的土甲与巨斧之上,往往只能留下浅浅白痕,难以造成实质性伤害。
而戊土使者的攻击,却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仿佛不知疲倦。
“嘭!”
一次闪避稍慢,斧面携带的沉重气劲擦中段誉左肩。
虽然有北冥真气护体,但那恐怖的力量依旧让他半边身子一阵酸麻,气血翻涌,喉头一甜。
他借力向后飘退,脸色微微发白。
不能硬拼!
这戊土使者力大无穷,防御惊人,更兼能引动阵法之力,在此地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必须找到他的弱点!
段誉一边以精妙身法和剑气周旋,一边仔细观察。
他发现,戊土使者虽然力大势沉,但招式变化相对简单,速度也并非绝顶。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过度依赖与这片绝域的共鸣,自身真气虽然雄浑,却略显……呆板迟滞。
是了!
土性厚重,主承载,亦主迟滞。
戊土使者将自身与大地、与阵法深度融合,固然获得了无匹的力量与防御,却也束缚了自身的变化与灵动。
他的“势”虽然强大,却不够“活”!
这,便是破绽!
段誉心念电转,已有计较。
他不再试图以剑气硬撼对方防御。
而是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如同穿花蝴蝶,围绕着戊土使者不断游走。
商阳剑巧破斧势关节,中冲剑猛攻其必救之处,少泽剑变幻莫测,干扰其气机流转……
六脉神剑的精妙变化,被段誉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不再追求一击建功,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不断寻找、制造着对方那沉重“势”场中的一丝丝不谐与空隙。
戊土使者巨斧挥舞,昏黄的斧影笼罩四方,却总在关键时刻被段誉以毫厘之差避开。
那凌厉多变的剑气,更是如同附骨之疽,专攻他招式转换、气息衔接的薄弱之处。
让他空有拔山之力,却如同拳头打棉花,难受至极。
“鼠辈!只会躲躲藏藏吗!”
戊土使者久攻不下,暴躁怒吼,斧势更加狂猛,却也因此露出了更多破绽。
段誉眼神一亮!
机会!
就在戊土使者一斧力竭,新力未生,巨斧微微回撤的刹那!
段誉身形猛地一停!
不再游走!
体内灰白真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压缩、凝聚!
全部精神,所有力量,尽数灌注于右手食指之上!
指尖,一点极致的灰芒亮起!
不再是北冥的吞噬,也不再是天鉴的冰寒。
而是两种力量极尽压缩、碰撞后,衍生出的,一种介乎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混沌意蕴!
仿佛能瓦解一切结构,归于本源!
“归墟……指!”
他低喝一声,一指刺出!
无声无息。
速度不快。
却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那昏黄雾气的阻滞,无视了戊土使者周身厚重的土甲与护体气劲。
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戊土使者巨斧与手臂连接的关节之处!
那里,正是他气机流转,引动阵法之力的一个关键节点!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戊土使者只觉手臂关节处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怪异感觉。
不是痛。
也不是麻。
而是一种……“失去”的感觉。
仿佛那处关节,连同其中流转的真气,与阵法勾连的气机,都在那一指之下,被强行“抹去”了!
他赖以横行,与巨斧、与大地、与阵法浑然一体的力量流转,瞬间出现了一个致命的断层!
“呃!”
他闷哼一声,那沉重如山的巨斧,竟再也把握不住,脱手飞出,轰然砸入旁边的浑浊水潭之中,溅起冲天浊浪!
与此同时。
他那原本浑厚无匹,仿佛与大地同呼吸的“势”,也如同被抽走了基石的大厦,骤然崩塌、紊乱!
周身土甲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仿佛随时可能溃散!
“不……不可能!”
戊土使者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踉跄着后退,试图重新凝聚力量。
但段誉岂会给他机会?
趁他病,要他命!
身形如电,瞬间欺近!
左手少商剑,右手天鉴掌!
剑气雄浑,掌风冰寒!
如同两道怒龙,狠狠轰击在戊土使者因“势”崩而露出的胸膛空门之上!
“嘭!嘭!”
两声闷响,几乎不分先后!
戊土使者厚重的土甲,在失去了阵法之力支撑后,再也无法抵挡段誉这蓄势已久的全力一击!
胸甲瞬间凹陷、破裂!
狂暴的剑气与阴寒的掌力透体而入,疯狂破坏着他的经脉脏腑!
“噗——!”
戊土使者狂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那白骨桥头。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但体内肆虐的异种真气与那无处不在的阴寒,让他浑身僵硬,力气迅速流失。
他抬起头,透过破碎的面具,死死盯着缓缓走来的段誉。
眼中充满了不甘、怨毒,以及一丝……对那“归墟指”力量的恐惧。
“你……那是什么……武功……”
他嘶声问道,声音微弱。
段誉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漠。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
戊土使者惨然一笑。
“你以为……赢了?”
“黄泉路……只是开始……”
“圣物即将苏醒……归墟之门……必将洞开……”
“你们……谁都阻止不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头一歪,气息彻底断绝。
那双瞪大的眼睛,依旧望着昏黄的天空,充满了疯狂与不甘。
段誉默默地看着他的尸体。
又看了一眼那翻涌的浑浊水潭,与那寂静的白骨桥。
戊土使者临死前的话,如同警钟,在他心中敲响。
黄泉路只是开始。
圣物即将苏醒。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不再停留。
踏上那白骨森森的奈何桥。
桥身摇晃,发出吱嘎声响,仿佛随时可能坍塌。
桥下,浊浪翻滚,无数苍白的手臂在水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哀嚎。
段誉视若无睹,步伐沉稳,一步步走向对岸。
当他踏过最后一块白骨,脚踏实地时。
身后的黄泉路,那无边的昏黄雾气,忽然如同潮水般退去。
露出了原本戈壁的样貌,只是更加残破,死气沉沉。
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但段誉知道,那不是梦。
前方。
星宿海那标志性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风蚀岩群,已然清晰可见。
一股比黄泉路浓郁十倍、百倍的邪恶气息,如同无形的浪潮,从岩群深处扑面而来。
其中,更夹杂着丁春秋那熟悉而令人厌恶的阴毒气机。
还有……一道更加深沉,更加晦涩,仿佛与整个星宿海融为一体的……恐怖存在。
壬水使者。
以及那尚未完全苏醒,却已散发灭世威能的……黑月圣物。
段誉深吸一口气。
压下体内激荡的气血与真气损耗。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最后的战斗,就在前方。
他整理了一下略微破损的衣袍,迈开脚步,向着那片象征着死亡与邪恶的岩群,毅然走去。
身影,在逐渐黯淡的天光下,拉得很长。
孤独。
却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