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脑地将憋在心里许久的秘密通通宣泄。
说出这些曾经让她夜不能寐的真相。
宋姝静在短暂的空白后,竟感到一种扭曲的、报复般的轻松与畅快。
左右殿下已经看到了她肩膀上那丑陋不堪的疤痕,已经知晓了她并非完美无瑕。
她为何还要隐瞒?
为何还要让那个恶毒的女人继续置身事外,安安稳稳地做她风光无限的宋二小姐?
她就是要让殿下看清楚,宋姝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多么心狠手辣、多么没有底线的坏女人!
若是殿下知晓了这一切,还会觉得宋姝菀只是骄纵任性,本性不坏吗?
紫茵听着自家小姐泣血般的控诉,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从小跟着小姐,亲眼目睹了小姐在府中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此刻,她也豁出去了,噗通一声重重跪下,泣声道:
“殿下!我家小姐从小到大,就没有过过一天真正舒心快乐的日子!后来遇到了殿下,小姐脸上笑的次数才多了起来,眼里才有了光!即便……即便因此惹得二小姐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小姐,小姐也从不觉得日子苦,因为心里有了盼头!”
她磕下头去,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
“殿下,我家小姐是盼着日后……盼着日后能与殿下长相守,才一直咬牙坚持到如今的啊!若是连殿下都不相信小姐,小姐日后……日后还如何活得下去?那就真的……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萧玦神色凝重,那张清贵绝尘的容颜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眸光深邃难辨,静静地听着主仆二人的哭诉。
紫茵见萧玦沉默,以为他有所动摇,连忙又抬起头,补充道:
“二小姐从小被娇惯坏了,肆意妄为,行事毫无顾忌,是个……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我家小姐心善,总是委曲求全,平日里便是走路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都要难过半晌,偷偷为它念经超度……殿下,您真的要为了二小姐那样的人,而让真正善良委屈的小姐,继续受苦吗?”
宋姝静不再说话,只是压抑地、一声声地啜泣着,那哭声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悲伤与绝望,在房间里幽幽回荡。
房间内死一般寂静。
只有屏风后面,白南星拎来的那只竹编鸟笼里,羽毛艳丽的鹦鹉似乎被这压抑的气氛感染。
或是纯粹觉得无聊,开始扑腾着翅膀,尖着嗓子,叽叽喳喳地叫唤起来:
“坏女人!坏女人!坏……”
它似乎只学会了这几个词,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在这压抑的厢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又带着一种荒诞的滑稽。
萧玦的眉头越拧越紧,那鹦鹉的叫声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的耳膜上。
良久,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种冷静:
“纵使……纵使你的伤,当真是姝菀所为,”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穿透纱幔,落在宋姝静模糊的身影上,
“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你下此狠手。”
“是因为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在那段孤不知道的真相里,到底……还发生过什么?”
宋姝静的哭声,戛然而止。
紫茵心头一跳,立刻急急开口道:
“殿下!二小姐那样的……那样的性子,看谁不顺眼便欺负谁,哪需要什么特别的缘由?我家小姐心地善良,性子又绵软,便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主动去给二小姐添堵啊!哪、哪还有什么别的真相呢?”
萧玦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却如有实质般落在紫茵脸上:
“若当真没有别的真相,你……又何须如此急不可耐地解释?”
紫茵猛地一噎,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萧玦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并不凶狠,甚至可以说得上平静,却让紫茵如芒在背,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惶恐地低下了头,避开了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
屏风后的阴影里,宋姝菀轻轻勾起了唇角,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讥诮。
看,开始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只需一点点水分,便会悄然发芽。
她的好姐姐,和忠心护主的丫鬟,这配合……打得可真是不怎么样。
“孤觉得,你应该清楚一个事实。”
萧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属于储君的、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纱幔,清晰地落在宋姝静的耳中。
“孤是储君,并非……你能随意糊弄、或是凭借几句哭诉便能蒙蔽之人。”
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的紫茵,语气更冷了几分:
“你这个丫鬟,素来没什么规矩,孤一直清楚。从前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予计较。但如今看来,她是越发胆大妄为,信口雌黄了。”
“殿下!”
宋姝静忽然喊了一声,声音带着破音的尖锐,打断了萧玦的话。
她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被逼到了悬崖边,反而生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又或者说是破罐破摔的绝望。
“殿下到底想知道什么真相呢?殿下可以直接告诉我!左右殿下如今也不相信我了,不信紫茵了,我们说与不说,解释与不解释,在殿下眼中,不都是徒劳无功的狡辩吗?!”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浓浓的讽刺与自暴自弃。
“宋姝菀欺辱我,自然是有缘由的!都怪我自己!怪我不争不抢,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怪我性子绵软,不会反抗!我应该嫉妒她的,我应该恨她的,我应该像她对我一样,狠狠地还手还口!一切都是我的错,这样殿下……满意了吗?!”
屏风后的阴影里,宋姝菀微微偏头,单边眉毛轻轻一挑。
哦吼。
她这个好姐姐,看来是真被刺激得失去理智,彻底疯了。
开始口不择言,阴阳怪气了呢。
萧玦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却吐出如此陌生、充满了怨恨与讥诮的言语。
眸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姝静……这是在对他发脾气?
是在责怪他偏心,责怪他不公正吗?
这副满腹怨怼、尖酸刻薄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个温柔解意、善解人意的女子,判若两人。
恍惚间,竟与他父皇后宫那些为了争宠而面目扭曲的嫔妃身影,有了重叠。
一股深深的疲惫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审问般的冷意:
“你既不争不抢,不妒不恨,那好。”
“你告诉孤,尚书府马厩里那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
宋姝静猛地怔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什么汗血宝马?
她完全听不懂萧玦在说什么。
萧玦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
“你再告诉孤,万寿宫宴那日,你为何会突然腹泻不止,当众出丑?”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纱幔,看清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那碗加了料的羹汤,到底……原本是打算给谁的?又是谁亲手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