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静彻底被问懵了。
接二连三的问题,每一个都像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得她头晕目眩。
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更摸不清萧玦问这些的意图。
她缓了好一会儿,混乱的思绪才艰难地理清,渐渐明白殿下指的究竟是哪两件事。
万寿宫宴腹泻出丑……那碗害她丢尽脸面的羹汤,确实是宋姝菀派人,假借太子殿下的名义送来的。
但那碗羹本身……最初却是紫茵亲手熬制,打算送去给宋姝菀,让她无法出席宫宴的!
她后来知晓真相时,她也很生气!
若非如此,自己怎会反遭算计,沦为笑柄?
可这件事,殿下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还问得这般……意有所指?
至于那匹汗血宝马……
她连听都没听说过,更遑论见过了。
死于谁的手?
这话从何说起?
巨大的困惑和被冤枉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宋姝静的声音带着颤意:
“我……我听不懂殿下在说些什么。什么汗血宝马?我从未见过,更不知道它死于谁手。”
萧玦沉默了片刻,缓缓道:
“人有私心,孤可以理解。七情六欲,世人皆有,并非木头,有脾气性情乃是常理。”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字字沉重:
“但,做了,却不敢承认,甚至狡辩,试图遮掩……那便是品性有问题了。”
“品性有问题”?
这五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宋姝静的心口。
疼得她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瞬间冻僵、然后寸寸碎裂!
殿下……说她品性有问题?!
在他心里,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品行不端、满口谎言的女人了吗?
“不!不是的!”
宋姝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利与急切,她必须立刻解释清楚!
“那碗羹汤!是紫茵做的没错,但我事先并不知情!是宋姝菀!她察觉了,反过来让门房小厮假借殿下的名义送给我,我才会……才会在宫宴上那般丢尽脸面!殿下这般说我,是想冤死我吗?!”
她急切地指向跪在地上的紫茵,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紫茵,你说!事实是不是如此?!”
紫茵抬起头,隔着床幔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声音微不可闻:
“……是,小姐所言,句句属实。”
事实确实如此,小姐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心里却感到一阵阵发冷和难过?
殿下那失望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至于那匹汗血宝马!”
宋姝静的情绪越发激动,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什么汗血宝马!殿下是从何处听来的?是宋姝菀在殿下面前污蔑我什么了吗?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让她与我对峙!当面对质!”
她的话音落下,室内有一瞬的寂静。
萧玦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更加沉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孤方才……并未提过姝菀的名字。”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冰面上:
“你怎的,就如此笃定,是她在孤面前污蔑了你?”
“关于汗血宝马之事,姝菀从未对孤说过半个字。她甚至……可能至今都不知道,那匹马究竟是因何而死,又是被何人所害。她只是单纯地,因为御马被毒杀乃是重罪,害怕牵连自身、牵连宋家而惶恐不安罢了。”
萧玦回想起当时宋姝菀苍白着小脸,眼中含泪,因为后怕而微微发抖的模样,心口一痛。
宋姝静哑口无言,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萧玦看着她沉默的、模糊的身影,心中那最后一点因为过往情分而产生的柔软,也似乎在一点点消散。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才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里充满了疲惫与……疏离。
“孤不知,是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还是你……渐渐变了。”
话落,他似乎不愿再多言,也不想再看这令人失望的一幕,转身,衣袂微动,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殿下~~~!”
宋姝静终于从巨大的打击和恐慌中回过神来,看着那决然离去的背影,压抑许久的痛哭终于冲破了喉咙,化作了一声凄厉的、绝望的呼喊。
然而,那离去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半分迟疑,很快就消失在了屏风之外。
只剩下她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与那只不知何时又开始聒噪的鹦鹉,坏女人、坏女人,的叫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凄凉与讽刺。
……
汤泉宫外的廊下,气氛同样微妙而紧绷。
白苏木在宋姝菀进去后不久,便被她用眼神示意,先行离开了。
此刻廊下候着的,是段怡佳、艾雪碧、白南星以及她暂时忘记在屋内的鸟笼。
在外间等候,还有几位没敢进去、却又不愿错过任何风声的贵女。
距离内室有一段距离,太子萧玦与宋姝静具体说了什么,众人听不真切。
但宋姝静情绪激动之时,那拔高了音调、近乎喊出来的质问与哭诉,却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地传了出来。
什么“欺辱”、“污蔑”、“对峙”……字字刺耳。
宋家大小姐,这是在和太子殿下……吵架?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都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是疯了吗?
脖子上的脑袋不想要了?
即便太子殿下曾经对她有些另眼相看,可如此娇纵任性,竟敢与储君争执,实在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段怡佳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怒火与算计翻腾。
好一个宋姝静!
果然是个只会装乖卖巧的货色,如今竟敢对殿下如此不敬!
还有宋姝菀!
那个贱人,竟敢把自己当枪使,利用她去教训宋姝静!
自己教训不了宋姝菀,难道皇后娘娘还教训不了吗?
她定要将今日之事,尤其是宋姝菀如何算计、宋姝静如何以下犯上,添油加醋地禀报给皇后姨母!
白南星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脚尖无意识地点着地面,心里有些痒痒的……
她找到的那只会说话的漂亮鹦鹉,刚才被她随手放在屋内桌子上了!
现在进去拿好像不太合适,可她又惦记着,算了算了,反正鸟在屋里也丢不了,等会儿再拿吧。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廊下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脚步轻快地哒哒哒跑出了汤泉宫的主殿范围,想到外面透透气,顺便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什么好玩的小虫子。
刚跑出汤泉宫没多远,还没等她开始搜寻目标,就被一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贵女笑嘻嘻地围住了。
白苏木方才离开时气场太强,生人勿近,这些想搭关系的人没敢靠近。
但白南星就不一样了,在她们眼里,这就是云神医的亲妹妹,年纪小,看着天真烂漫,简直是个完美突破口!
众人脸上堆着夸张的笑脸,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精致的九连环、新奇的鲁班锁、包装漂亮的各色糖果点心,一股脑地往白南星手里塞。
“白姑娘,以前都不知道你就是白神医的亲妹妹!虽然都姓白,我们却没想到一处去!”
“是呀是呀,之前就觉得白姑娘灵秀可爱,与寻常女孩儿不同,只当是二小姐的贵客,却没想到有这样显赫的来历,当真是我们有眼无珠了!”
“白姑娘尝尝这个,这是御厨特制的桂花蜜糖,可好吃了!你揣着慢慢吃,吃完了我再给你送!”
“这个蝴蝶风筝送给你玩,扎得可精致了!”
白南星看着递到眼前的玩具和吃食,眼睛顿时亮了。
原本悄悄摸向腰间小布袋,里面装着各种整蛊小药粉,包括痒痒粉的手,立刻收了回来。
“嘿嘿嘿嘿,谢谢,谢谢!你们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一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毫不客气地打开自己随身那个看起来不大、却似乎很能装的小布袋。
熟练地把东西一样样往里塞,小脸上笑容灿烂,活像只偷到香油的小老鼠。
众人见她收得痛快,心中暗喜,觉得有门。
其中一个贵女趁热打铁,笑眯眯地,用一种仿佛随口提起、却又刻意让周围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问道:
“白姑娘,听说白神医和宋家大小姐交情匪浅,这次来围场,还是宋大小姐亲自出面请来的呢。宋大小姐如今被烫伤,我们也不好打扰,想着白神医医术通神,我家弟弟有个咳嗽的老毛病,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不知……白姑娘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你哥哥呀?一点点心意,不成敬意。”
说着,又递上一个更精致的荷包,里面鼓鼓囊囊,显然装的不只是心意。
周围其他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人,也纷纷凑近了几步,眼中带着期待。
白南星正美滋滋地往袋子里装桂花糖,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句话里的关键信息。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小腰一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与怒气:
“什么?!”
“我哥哥是宋姝静请来的?!”
“开什么玩笑?!谁在那里胡说八道?!”
她清脆响亮的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让汤泉宫外,陡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突然炸毛的小丫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