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顺势在书绾身旁落座,咬了两口她递来的豆沙包,腮帮子鼓鼓地嘟囔:“昨儿审出结果了。”
餐厅里的下人都是书绾千挑万选的亲信,跟着她和雨臣多年,靠谱得很,此刻即便听到这些话,也只低头各司其职,半分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书绾夹菜的手没停,语气淡然:“谁?”
“解梁山父子挑的头,解明他们几个就站在旁边看着,没伸手。”三七咽下包子,神色沉了沉,“就是……”
“解封那边没动静?”书绾打断他,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上次九爷葬礼上,就属他们几家闹得最欢,这么大的事,他一个管情报的,没道理不知道。”
三七的头垂得更低,指尖攥紧了衣角,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书绾心里有了数。
解封他们几个,都是当年她从孤儿院里救出来的,手把手教本事、给他们安身立命的去处,说是心腹也不为过。
书绾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波澜,只剩几分无奈:“你不会是想说,他也背叛我了吧?”
她指尖摩挲着瓷碗边缘,眸底平静无波。
她从来不是什么天真单纯的童话公主,在这人心叵测的宅门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背叛这种事,她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
“姐姐,解封确实反水了,人已经审透了。”三七的声音压得更低,指尖还攥着包子。
书绾舀了一勺青菜粥送入口中,米粥绵密温润,味道确实合口,她慢条斯理地咽下去,才淡淡开口:“谁有这么大能耐,能挖走我的人?”
见她脸上既无怒意也无难过,三七悬着的心落了大半,如实禀报:“是李家家主。”
“噗——”书绾刚含进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手里的白瓷勺“当啷”一声磕在碗沿。
她脸上的淡然瞬间碎了,眼底满是错愕,声音不自觉拔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尖细:“你说什么?他被谁收买了?李家?”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三七望着她骤然变了的神色,眼底满是担忧。
“问题大了去了。”书绾放下勺子,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嗤笑,“说句不好听的,李家那群就是扶不上墙的废物。真要是有收买解封的本事,九门会长的位置哪轮得到张日山?他根本没那个脑子和魄力。”
她的话掷地有声,脸上全然是不信的模样。三七本就事事以她的判断为准,此刻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也慌了神,甚至怀疑自己审错了:“那我现在就再去审一遍,肯定问出个准信!”
说着他就要起身,却被书绾一把拉住,硬生生拽回座位。
“急什么?”书绾重新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不用你单独去,咱们一起去,我倒要亲自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话音落,她又往三七碗里夹了个包子,语气软了些,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嘱咐:“先好好吃饭饭,什么事都比不上身体重要,别到时候事没办成,倒先饿出病来。”
三七被书绾拽回座位,看着她重新拿起勺子舀粥,脸上满是困惑,却还是听话地接过她递来的油条,小口咬着:“姐姐,你是觉得……李家背后还有人?”
书绾咽下嘴里的粥,眼神沉了沉:“不是觉得,是肯定。”
她指尖轻轻敲着碗沿,“李家那点能耐,撑死了也就敢在暗地里搞点小动作,哪有本事策反解封——他可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最清楚背叛我的下场。”
说到这儿,她忽然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冷锐:“能让他铤而走险,还敢借李家的名头行事,背后的人,恐怕还是冲着解家、冲着九门来的。”
她三两口吃完剩下的早餐,放下勺子擦了擦嘴,起身时周身已恢复了惯有的冷沉气场。
“走吧,去会会咱们这位‘反水’的亲信,看看他到底收了别人多少好处,连命都不要了。”
解家的产业纵使早已洗白,可底下沾过的腥气、趟过的浑水,哪是那么容易抹净的?
巨大的利益面前,总有人敢铤而走险,是以解家的地牢修得格外扎实。
石壁厚重,铁栏冰冷,墙角隐约残留的暗色痕迹,一看就曾关押过不少人。
书绾斜倚在椅上,二郎腿轻轻搭着,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扶手,面无表情地睨着对面被铁链缚住的解封。
“解封,说说吧。”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到底是谁,能让你背叛我这个当年救了你身家性命的人?”
解封艰难地抬起头,额前碎发被冷汗濡湿,眼底满是扭曲的恨意,他嗤笑一声,声音嘶哑:“你确定……不是你害了我们全家?”
书绾抬手,淡淡地制止了他的话头。可这动作在解封看来,却成了被戳中痛处的窘迫,他突然疯了似的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
“别忙着笑。”
书绾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几分冷厉,“在解薇他们几个到这儿之前,你不能死。
你要是敢自杀,那便是坐实了想离间我和他们的心思,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说着,她回头看向身侧的三七,指令清晰:“三七,把另外几个一起带过来,我要在解封面前,把话说清楚。”
转回头时,她的目光落在解封脸上,带着几分决绝的冷:“我一向信奉一个道理——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
既然你觉得是我害了你家,让你落得如今这般境地,那我就叫来所有人当见证,一起听你说。等听完了,你想怎么死,都随你。”
解家地牢坐落于宅院中枢,石壁构筑的通路四通八达,解薇几人转瞬便至,脚步声在空旷廊道里敲出沉笃回响,打破了周遭的死寂。
刚站定,不远处的阴影里忽然掠过一丝极轻的动静。书绾眸色骤沉,冷冽的声音如淬冰般穿透地牢的阴寒:“是谁!出来!”
黑暗中缓缓勾勒出纤细轮廓,一身青衣的解雨臣从阴影里走出,小小的身影挺得笔直,脸上不见半分孩童该有的怯懦,只轻声唤道:“是我,姑姑。”
书绾眉峰微蹙,语气里漾开不易察觉的轻柔:“小臣?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三七,带小臣回去。”
她比谁都清楚地牢的血腥阴暗,自始至终不愿让这孩子沾染半分浊污。
解雨臣却轻轻摇头,目光掠过被铁链缚住的解封,又落回书绾身上,声音虽稚嫩却异常坚定:“我听见动静,放心不下姑姑。而且,这事关乎解家,我不能一直躲在后面。”
书绾望着他眼底的执拗,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蜷。
沉默片刻,她终究松了口,语气却依旧带着严切叮嘱:“既然来了,就站在我身后,不许往前凑,也不许乱看。”
解雨臣乖巧颔首,轻步走到她身后站定,小小的身影绷得笔直。
即便瞥见铁链缠身的解封与地牢的阴森可怖,也只是抿了抿唇,未曾露出半分惧色。
书绾收回目光,转向解薇几人,声音重新沉冷如铁:“你们都在这儿,正好。解封说,是我害了他全家,让他落得这般境地。
今天咱们就把话说开——你们都是当年我从水火里救出来的,谁也别藏着掖着,有疑问、有怨气,尽管说。”
她抬手示意三七松开解明解封的嘴,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两人:“现在,你可以说了。把你所谓的‘被害’,一字一句说清楚,让所有人都听听,我解书绾到底怎么对不起你。还有解明,你又为何要背叛?”
解雨臣站在身后,小手悄悄攥紧了衣角。
他从未察觉,平日里常伴左右的解明竟会背叛,可这份错愕并未动摇半分信任——他始终坚信,姑姑绝不会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