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沙山路3000号停下。
一栋低矮但线条利落的现代建筑,坐落在修剪整齐的草坪和橡树之间。
这里看不到摩天大楼,空气里弥漫着阳光和植物混合的味道。
陆云帆为闻人语拉开车门。
“老板,到了。”
他们的新办公室,占据了这栋楼的整个顶层。
“新世界资本”,一行简洁的金属字体,刚刚被安装在前台背后的墙壁上。
办公室里空旷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硅谷的景色都纳了进来。
方辰第一时间冲向服务器机房,开始调试他的设备。
秦晚则带着她的法务团队,占据了一间最大的会议室,墙上已经贴满了北美的法律条文和商业结构图。
陆云帆站在闻人语身边,他展开一份文件。
“老板,办公室租赁合同已经签署,预付了一年租金。”
“本地团队的招聘已经开始,优先招聘有风投背景的法务和财务人员。”
“我在花旗和摩根士丹利都开设了机构账户,第一批五亿美元资金已经到位,随时可以动用。”
一切准备就绪。
团队的每一个人,眼中都闪动着准备大干一场的光芒。
他们手握巨资,背靠一个正在崛起的亚洲商业帝国,来到这片全世界最富饶的创新之地。
在他们看来,捕获那些未来的独角兽,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天,陆云帆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硅谷最负盛名的红杉资本的号码。
“您好,这里是红杉资本,有什么可以帮您?”一个礼貌的女声传来。
“您好,我是新世界资本的陆云帆。我想预约拜访贵公司的合伙人,唐·瓦伦丁先生。”
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抱歉,先生,瓦伦丁先生未来三个月的日程都已经满了。”
“没关系,任何一位合伙人都可以。我们是一家新成立的投资机构,希望能与贵公司建立联系。”
“好的,先生。您可以将您的公司资料和计划书,发送到我们官网的公共邮箱。我们的投资经理会进行评估。”
电话被挂断。
陆云帆看着手里的电话,皱了皱眉。
他打开电脑,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介绍新世界资本亚洲背景和资金实力的精美ppt,发送了过去。
邮件如同石沉大海。
接下来的一周,陆云帆动用了他能动用的所有资源。
他通过香港的银行家,试图联系上Kpcb的合伙人。
对方在电话里很客气,说有机会一定在湾区一起喝一杯,但闭口不谈任何项目。
他通过之前收购韩芯时认识的华尔街律所,想接触一下Accel partners。
律所回复,那些顶级的Vc,只相信他们自己圈子里的人。
陆云帆亲自前往门洛帕克,走进一家又一家Vc机构的大门。
他衣着考究,姿态谦和,递上的名片印着“新世界资本执行董事”。
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最多只能见到前台或者低级投资经理。
那些人礼貌地收下他的资料,公式化地表示会转交给合伙人,然后便没有了下文。
在一家名为“安德森·霍洛维茨”的新锐风投公司楼下,陆云帆被前台拦住了。
“抱歉,先生,没有预约不能上楼。”
“我希望能和安德森先生约个时间,我们带来了足够的诚意和资本。”
那位穿着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的前台小姐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彬彬有礼的微笑。
她的目光在陆云帆身上停留了一秒,那目光里没有轻视,只有一种平静的审视。
“抱歉,先生,我们的合伙人只和‘圈内人’谈论未来。”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陆云帆的心里。
他第一次发现,钱在这里似乎失去了魔力。
他引以为傲的谈判技巧和商业背景,在这里,在那扇冰冷的玻璃门前,毫无作用。
他们就像一群扛着金条,却找不到商店的野蛮人。
秦晚那边也遇到了麻烦。
她发现,硅谷的顶尖项目,根本不会出现在公开市场上。
“我分析了最近一年所有热门公司的融资记录。”
秦晚在会议室里,指着白板上的股权结构图。
“雅虎,网景,亚马逊……”
“它们在天使轮和A轮的投资方,永远都是那几家顶级Vc。他们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循环,互相分享项目,共同投资,也共同分享收益。”
“一个顶尖的创业者,只要拿着一份商业计划书去见红杉,那么不出二十四小时,Kpcb、Accel的合伙人就都会知道。”
“他们会迅速组成一个投资团,在项目进入公众视野之前,就把它彻底瓜分掉。”
方辰也从他的代码世界里抬起头,脸色有些难看。
“我试着联系佩奇和布林,他们的大学邮箱设置了最高级别的反骚扰过滤。”
“我还发现了一个斯坦福内部的创业者论坛,上面有人在讨论我们。”
方辰把一个网页投到大屏幕上。
那是一个简陋的bbS页面,一个帖子标题很醒目。
“听说沙山路新来了一家亚洲热钱,有人接触过吗?”
下面的回帖五花八门。
“就是那个叫‘新世界’的?名字听起来就很土。”
“听说是搞航运和制造业的,他们懂什么叫代码吗?”
“一群门口的野蛮人,以为有钱就能买走一切。他们不懂硅谷的文化。”
“离他们远点,别让自己的项目沾上不懂技术的东方铜臭味。”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这些标签,无声无息地,就贴在了他们身上。
整个硅谷,这个由顶级Vc、精英创业者和名校天才们组成的圈子,用一种无形的规则之墙,将他们排斥在外。
闻人语一直没有说话。
她听着所有人的汇报,看着屏幕上的那些文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几天后,她让秦晚去报名参加了几场面向公众的“创业开放日”活动。
她亲自去了现场。
没有带任何人,就像一个普通的参会者。
活动在一个酒店的会议厅里举行,人声鼎沸,气氛热烈。
闻人语在会场里走了一圈。
她看到了一个项目,要做一个给狗狗拍照并且自动上传到个人主页的网站。
她看到了另一个团队,在演示一个可以根据主人心情自动更换颜色的智能台灯。
还有一个创始人,唾沫横飞地讲着他的“线上墓地”计划,可以让人们在网上为亲人扫墓,还可以付费点播虚拟的鲜花和祭品。
全都是被顶级Vc挑剩下的三流项目,甚至有不少是纯粹包装概念来骗钱的。
闻人语没有在任何一个展台前停留。
她在会场的角落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夜晚。
新世界资本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硅谷璀璨的灯火,像一条流淌的星河。
但办公室内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这是团队抵达硅谷的第二周。
他们依然没能敲开任何一扇真正有价值的大门。
陆云帆站在闻人语的办公桌前,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女人面前,流露出一种近乎挫败的神情。
他挺直的肩膀,微微有些塌陷。
“老板,我们像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里的规则,不欢迎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