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化不开的牛乳,裹着小渔船缓缓前行。黎童靠在船舷上,后背的伤口被江风一吹,疼得他倒抽冷气。王摆渡撑篙的动作很稳,竹篙插入水中的 “吱呀” 声,是这雾色里唯一的动静。
“老周头…… 是个硬骨头。” 王摆渡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二十年前被老将军从北狄人手里救回来,就总说要还这份情。” 他低头看着水面,雾珠凝结在花白的眉梢,“今早没见他回来,我就知道……”
黎童攥紧了断枪,枪杆上的血迹已经发黑。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江雾堵住,只能任由愧疚在心里翻涌 —— 如果不是为了护他,老周头不会死。
“少将军不必自责。” 王摆渡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竹篙在水里轻轻一点,船拐过一道弯,前方隐约露出成片的乌桕树,“我们渔村的人,认死理。老将军护过我们,他的儿子,我们就不能看着出事。”
船刚靠近岸边的乌桕林,就见二柱从树后跑出来,左臂缠着渗血的布带,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王伯!少将军!” 他手里提着个食盒,看到黎童时,眼圈又红了,“我…… 我给您带了吃的。”
黎童接过食盒,里面是几个粗粮饼和一小罐咸菜,饼还带着余温。他掰了半块递给二柱,自己也拿了一块,咬下去时才发现嘴角不知何时破了,血腥味混着饼的麦香,格外刺鼻。
“少年和周叔呢?” 他咽下嘴里的饼,问道。
“王摆渡安排他们先去前村了,” 二柱的声音低了下去,“周将军伤重,得找大夫看看。”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黎童,眼神里带着担忧,“少将军,接下来…… 我们去哪?”
黎童望着江面上渐渐散去的雾,目光落在远处隐约的帆影上。他想起周凛的话,想起父亲的玉佩,想起昭华 —— 不知道她在医馆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北狄兵发现。
“去京城。” 他突然开口,声音斩钉截铁,“太皇太后的阴谋,萧家的债,还有我爹的案子…… 都该了结了。”
王摆渡猛地回头,独眼里满是震惊:“少将军,不可!京城现在是龙潭虎穴,太皇太后下了海捕文书,到处都是抓您的人!”
“正因为是龙潭虎穴,才必须去。” 黎童握紧了断枪,枪尖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躲是躲不过的。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黎家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二柱看着他决绝的侧脸,突然挺直了腰:“少将军去哪,我就去哪!我这条命是您救的,以后就给您当亲卫!”
黎童刚想说话,乌桕林深处突然传来 “咔嚓” 一声 ——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三人瞬间警惕起来,王摆渡抄起船桨,二柱也握紧了腰间的短刀,黎童则将断枪横在胸前,目光如炬地盯着树林。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从树后走出来,手里提着个鱼篓,看到他们时愣了一下,随即赔笑道:“几位是…… 过路人?这江雾大,小心迷路。” 他的口音带着浓重的本地腔,眼神却闪烁不定,瞟向黎童的断枪时,喉结明显动了一下。
黎童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脚 —— 那汉子穿着双新草鞋,鞋底却沾着只有城里才有的青石板灰。他突然笑了,声音冷得像江水:“玄莲教的人,跟踪我们多久了?”
汉子脸色骤变,猛地将鱼篓往地上一摔,里面滚出来的不是鱼,而是几把淬毒的匕首!“抓住黎童!赏银千两!” 他嘶吼着扑过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刀。
黎童早有准备,断枪横扫,枪尖带着风声砸在汉子的手腕上。短刀 “哐当” 落地,汉子惨叫着后退,王摆渡的船桨已经到了,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上,这人哼都没哼就倒了下去。
“还有人!” 二柱突然喊道,指着乌桕林深处 —— 那里影影绰绰,竟有十几个黑影正往这边围过来,手里都握着兵器。
“是玄莲教的‘影卫’!” 王摆渡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些人都是死士,不好对付!”
黎童看着越来越近的黑影,又看了看身后的江水,突然对王摆渡道:“船还能走吗?”
王摆渡点头:“能!往下游划三里,有个暗河入口,能通到官道!”
“走!” 黎童拽着二柱跳上船,王摆渡已经撑起竹篙,小船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江心。
影卫们见状,纷纷射出弩箭,箭簇带着破空声追来。黎童用断枪格挡,“铛铛” 的碰撞声在江面上回荡,有几支箭射中了船板,箭尾还在嗡嗡作响,泛着幽蓝的毒光。
“他们有快船!” 二柱突然指着身后,江面上出现了两艘乌篷船,速度极快,正朝着他们追来,船头站着十几个影卫,手里的弩箭已经对准了他们。
王摆渡咬着牙,将竹篙使得飞快,小船在江面上左躲右闪,险险避开射来的箭雨。可快船越来越近,影卫的狞笑声都清晰可闻。
黎童看着越来越近的快船,又看了看手里的断枪,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王伯,靠过去!”
“什么?” 王摆渡和二柱都愣住了。
“靠左边的船!” 黎童的声音不容置疑,断枪在手里转了个圈,“他们船大,我们船小,拼近战!”
王摆渡虽然不解,还是猛打舵,小船硬生生朝着左侧的乌篷船冲去。影卫们显然没料到他们敢主动冲撞,一时愣住了,箭雨也停了半拍。
就在两船即将相撞的瞬间,黎童猛地跃起,断枪直指船头的影卫头领。那人反应极快,举刀格挡,“铛” 的一声,两人都被震得后退。黎童借势落在对方船上,断枪横扫,逼退周围的影卫,同时冲王摆渡喊道:“带二柱走!去暗河等我!”
“少将军!” 二柱急得想跳过来,被王摆渡死死按住。
“走!” 黎童嘶吼着,枪尖刺穿了一个影卫的咽喉,鲜血溅在他脸上,“别让我白拼!”
王摆渡咬了咬牙,猛撑竹篙,小船调转方向,朝着下游疾驰而去。影卫们想追,却被黎童死死缠住 ——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断枪舞得风雨不透,枪尖每次起落都带着滚烫的血,后背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战袍滴在船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影卫头领看着越来越远的小船,气得哇哇大叫:“杀了他!快杀了他!”
黎童看着小船消失在江雾里,突然笑了。他扔掉断枪,从地上抄起两把影卫的短刀,左右开弓,刀光在晨光里划出冷冽的弧。他知道,自己必须拖住这些人,为他们争取时间。
江风卷起他染血的战袍,像一面不屈的旗帜。远处的暗河入口隐在雾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黎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王摆渡和二柱,也不知道前方的京城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只知道,刀还在手里,血还在烧,这条命,还能再拼一次。
而就在他与影卫们厮杀的江面下,一道黑影正悄然潜游,手里握着根浸了剧毒的鱼叉,目标直指黎童的后背。江雾弥漫,杀机四伏,这场江上的生死战,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