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像浸透了冷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水面上。黎童踩在摇晃的船板上,后背的伤口被风扯得生疼,血已经把里面的纱布浸透了,黏糊糊贴在皮肤上。他刚把左手的短刀换了个握法,影卫头领的长刀就带着风声劈了过来。
“铛!” 两刀相碰的瞬间,黎童借着反作用力往后滑出半步,靴底在潮湿的船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他余光瞥见右侧有个影卫举着短弩,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立刻矮身旋身,右腿扫向对方膝盖 —— 这招 “扫堂腿” 是小时候跟着护院学的,看似简单,却能精准卸去站立的力道。那影卫果然踉跄着倒下,弩箭射偏在桅杆上,箭尾嗡嗡震颤。
“倒是比传闻中能打。” 影卫头领狞笑着逼近,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可惜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的刀路带着北狄人的狠劲,每一刀都往要害招呼,显然是杀惯了人的角色。
黎童没工夫答话,左手刀格挡,右手刀趁隙刺向对方肋下。这是他琢磨出的双刀法,左守右攻,像两只配合默契的手在织网。影卫头领显然没料到他双刀用得这么灵活,慌忙收刀回防,肋下还是被划开道血口,深色的衣襟立刻洇出暗红。
“点子扎手!” 头领吼了一声,周围的影卫立刻围上来。黎童突然往船边退,后背几乎贴到船舷,身后就是翻涌的江水。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左侧露出空当,果然有个影卫急着邀功,举刀就刺。
就在刀锋要碰到黎童肩头时,他突然矮身,右手刀贴着对方手臂滑上去,顺势握住那人手腕,左手刀快如闪电,直接扎进对方握刀的手背。“啊 ——” 惨叫声里,黎童猛地发力,将那人往旁边一甩,正好撞开另一个冲上来的影卫。两人撞在一处,滚作一团。
船板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血,混着江水变得滑腻。黎童的靴底几次打滑,他索性半蹲下来,重心放低,双刀在身前划出两道交错的弧光,像只护着巢穴的狼崽。影卫们被他这不要命的打法逼得后退半步,没人敢轻易上前。
“磨蹭什么!” 头领捂着肋下的伤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他后背有伤,耗也能耗死他!”
这话提醒了所有人,影卫们开始刻意游斗,有人故意用刀背拍打船板,制造声响扰乱注意力,有人绕到侧面,专等他转身时下手。黎童额角的汗混着血往下淌,滴在刀面上,映出他紧绷的侧脸 —— 他能感觉到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血腥味和江风里的鱼腥味混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紧。
突然,船身猛地晃了一下!不是影卫撞的,是水下有动静!黎童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刚才江面上一闪而过的黑影。他猛地看向水面,果然有个戴着水靠的人正从船底潜游过来,手里握着根闪着幽蓝的鱼叉 —— 是刚才潜游的那个!
“小心水下!” 黎童吼着提醒,却不是对影卫,而是下意识想起王摆渡和二柱。话刚出口就觉不对,影卫们果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头领立刻会意:“先解决水里的!别让他坏了好事!”
有两个影卫刚探身往水里看,黎童突然发难。他像只蓄势的豹子扑出去,右手刀直取头领的咽喉,左手刀横扫逼退旁边两人。这一下又快又狠,头领仓促间举刀格挡,手腕被震得发麻,长刀差点脱手。
“顾头不顾尾!” 黎童低喝,左膝猛地顶向对方小腹。头领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撞在桅杆上。黎童没追,转身就往船尾跑 —— 他得把这些人引开,不能让水下的杀手缠上王摆渡的船。
他冲到船尾,故意将半个身子探出船外,朝着下游的方向大喊:“王伯!往芦苇荡走!” 声音顺着江风传出去,带着刻意放大的力道。影卫们果然急了,头领捂着肚子吼:“拦住他!别让他报信!”
四五个影卫立刻追过来,黎童突然转身,左手刀精准地磕开最前面那人的刀,右手刀顺着对方胳膊滑下,在他肘弯狠狠一刺。“咔嚓” 一声轻响,是骨头错位的声音。那人抱着胳膊瘫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
借着这片刻的空档,黎童瞥见水下的黑影已经绕过船尾,正往王摆渡小船消失的方向游。他心里一紧,突然抓起船尾的锚链,猛地往水里一砸!铁链带着风声坠入江,溅起的水花正好打在黑影头顶,那人显然被吓了一跳,游速慢了半拍。
“想跑?” 影卫头领追了上来,长刀劈向他后颈。黎童低头避开,头发被刀锋削下几缕,飘落在江面上。他反手将左手刀扔了出去,不是扔向头领,而是朝着水下黑影的方向。刀面在雾里划过一道寒光,虽然没伤到对方,却逼得那黑影不得不浮出水面换气。
就是现在!黎童瞅准时机,猛地踹向船尾的木箱。那是装着修补船帆的帆布和麻绳的箱子,此刻被他踹得翻倒,帆布哗啦散开,正好盖住半个船尾。影卫们的视线被挡住的瞬间,他抓住桅杆上垂下的绳子,用力一荡,整个人像只大鸟,掠过两米宽的江面,落在旁边一艘更小的渔船上。
这船显然是临时系在大船边的,只有两个座位,摇摇晃晃像片叶子。黎童刚站稳,就见影卫头领已经跟着跳了过来,长刀带着破空声直劈面门。他往旁边一滚,躲开时后腰撞在船帮上,疼得眼前发黑 —— 那里正是后背伤口的位置。
“跑啊?怎么不跑了?” 头领步步紧逼,刀光把他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黎童扶着船帮慢慢站起来,右手刀在掌心转了个圈,血珠顺着刀尖滴落,在船板上砸出细小的坑。“跑?”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喘,“我要是想跑,刚才就跳江了。”
江雾不知何时淡了些,能看到远处芦苇荡的轮廓,王摆渡的船应该已经钻进去了。他心里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突然泄了些劲,后背的疼也变得清晰起来。
影卫头领显然没信他的话,长刀再次挥来。黎童这次没躲,右手刀迎着对方的刀刃上去,两刀相交的瞬间,他突然松手,任由自己的刀被震飞,同时左手抓住对方握刀的手腕,身体猛地向后仰 —— 这是他从戏班子学来的 “铁板桥”,整个人像张弓一样弯起,堪堪避开刀锋。
头领没料到他会用这种险招,愣神的刹那,黎童已经借着弯腰的力道,双脚猛地踹向他的胸口。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劲,头领像个破麻袋似的飞出去,“扑通” 一声落进江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周围的影卫都惊呆了,等反应过来要跳江救人时,黎童突然抓起船板上的木桨,狠狠砸向最近的影卫膝盖。“砰” 的闷响里,他顺手抄起对方掉落的刀,转身跳进另一艘船。
他像只灵活的水鸟,在几艘并排的小船间跳跃,每落一处就掀翻一块船板,或者踢翻旁边的渔笼。影卫们被他搅得手忙脚乱,有人追得太急,踩翻了船,整个人泡在水里扑腾。
就在黎童以为能趁机脱身时,江面上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 —— 三短一长,是集合的信号。剩下的影卫像是接到了命令,竟不再追他,纷纷跳回自己的大船,连水里挣扎的头领都没人管。
黎童站在摇晃的小船上,握着刚抢来的刀,一时有些发懵。他看着那艘乌篷船调转方向,朝着上游驶去,速度快得异常。为什么突然撤了?是有更重要的目标?还是……
他突然想起刚才水下的黑影,心里一沉。那些人不是撤了,是换了目标。王摆渡和二柱……
江风吹得更急了,雾又浓了起来,把芦苇荡遮得严严实实。黎童握紧刀,深吸一口气,朝着芦苇荡的方向纵身跳进江里。冰冷的江水瞬间包裹了他,后背的伤口像被无数根冰针穿刺,但他没停下,手脚并用地往前游,水面上只留下一串细密的气泡,很快就被浓雾吞没。
没人知道,在他身后的雾气深处,影卫头领正被人从水里捞上来,他咳着水,对着一个刚出现的玄衣人单膝跪地:“属、属下无能……”
玄衣人没看他,只是望着芦苇荡的方向,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质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花纹。“没关系,”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鱼已经往网里游了,我们等着收网就是。”
雾气里,隐约能看到更多的船影在移动,像一群蛰伏的水蛇,悄无声息地围向芦苇荡。而黎童还在拼命往前游,他不知道,自己正朝着另一个更密的网游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