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凯的命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块巨石，在整个江宁府六扇门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间，鸡飞狗跳。
所有当值的，休沐的捕快，全被一纸公文从温柔乡或是酒桌上拽了回来。他们被分成二十七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一家绣坊，任务只有一个，盯。
没人知道总捕头为何突然对一群绣娘产生了兴趣。
“头儿这是怎么了？被知府大人打傻了？”
“谁知道呢，让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去盯绣楼，这叫什么事儿！”
“小声点！你想被发配去看城门吗？头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私下里的抱怨与腹诽，传不到王凯的耳朵里。
他将自己关在捕房，对着那张画满了红圈的舆图，一坐就是一整天。
第一天，毫无动静。
派出去的捕快们传回来的消息，千篇一律。
“目标锦绣坊，一切正常，坊中绣娘三十余人，皆为本地良家女子。”
“目标霓裳阁，一切正常，今日接待贵客三名，皆为城中官眷。”
“目标百花楼……”
王凯将一份份回报的竹简，重重地摔在桌上。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竟然会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道姑，一句没头没尾的胡话。
赵大虎就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一颗心七上八下。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个仙姑的指点是真的，这不仅仅关系到案子，更关系到他以后在府衙里的地位。
第二天，依旧风平浪静。
二十七家绣坊，就如同二十七口波澜不惊的古井，看不出半点异常。
捕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王凯眼中的血丝，更多了。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即将爆发的边缘。
他开始频繁地将赵大虎叫进去，反复盘问昨夜法事的每一个细节，从唢呐的曲调，问到那道姑走路的步法。
赵大虎被问得口干舌燥，却依旧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他坚信，那位仙姑，绝非凡人。
到了第三天下午。
就在王凯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将所有人都撤回来，然后自己去向知府大人领罪的时候。
一名年轻的捕快，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捕房。
“头儿！头儿！有发现了！”
王凯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一把抓住那名捕快的衣领。
“说！”
“城西，甜水巷附近的‘云裳绣坊’！有古怪！”年轻捕快喘着粗气，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这家绣坊是半年前才开的，坊主是个外地来的半老徐娘。坊里的绣娘不多，只有七八个，但个个手艺顶尖，人也生得……生得比醉仙楼的胡姬还俊俏！”
“她们很少接外面的散活，专做大户人家的私活，经常被请到府上，给那些千金小姐们当女红教习。”
捕快说到这里，从怀里掏出一本汗津津的小册子，递了上去。
“头儿！最关键的是这个！我刚刚去统计了一下。这半年来，所有被采花贼……祸害过的姑娘，她们家里，无一例外，都在案发前的一个月内，请过这云裳绣坊的绣娘上门！”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王凯的脑中炸响。
他一把抢过那本统计册子，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册子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一个个名字，一个个时间。
徐婉儿，案发前半个月，云裳绣坊绣娘上门教习三日。
李家小姐，案发前十日，云裳绣坊绣娘上门量裁新衣。
王员外家的小女儿……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云裳绣坊！
“好！好！好！”
王凯连说三个好字，那张铁青了数日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抹病态的潮红。
他转身，对着捕房内所有待命的精锐，发出了嘶吼。
“所有人！抄家伙！跟我走！”
一炷香后。
云裳绣坊。
“砰！”
绣坊那扇雕花木门，被一脚踹开。
王凯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雁翎刀，第一个冲了进去，身后跟着数十名如狼似虎的捕快，瞬间将这间不大的绣坊，围了个水泄不通。
绣坊内，一片静谧。
七八名身穿各色绫罗，身姿婀娜的“绣娘”，正围坐在一张巨大的绣架前，飞针走线。
听到这巨大的动静，她们齐齐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无措。
“官……官爷？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一名“绣娘”，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穿一袭水绿色的长裙，眉目如画，我见犹怜。她从绣凳上站起，对着王凯，盈盈一拜，那动作，娇柔得能滴出水来。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已心软了。
可王凯，此刻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
他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绝色佳人”。
对方的伪装堪称完美，从身段到举止，都挑不出半点破绽。
可王凯是什么人？在六扇门摸爬滚打了二十年，见过的穷凶极恶之徒，比这些“绣娘”见过的绣线还多。
他的视线，落在了对方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那里，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弧度。
喉结。
他又看向对方那双正在飞针走线的手。
那双手虽然保养得极好，但虎口与指节处，却有着一层寻常女子绝不会有的，薄薄的茧子。那是常年握持兵刃，才会留下的痕迹。
王凯的心，沉了下去。
他几乎可以断定，那道姑的话，应验了。
“拿下！”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爆喝一声，长刀出鞘，直指那名绿裙“绣娘”。
身后数十名捕快，早已蓄势待发，闻声而动，手中的铁尺锁链，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那几名“绣娘”当头罩下！
那绿裙“绣娘”见状，脸上那楚楚可怜的表情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毒蛇般的阴冷与狠戾！
“动手！”
她尖啸一声，那腔调，竟是尖锐的男声！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抖手腕，数枚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绣花针，如同暴雨一般，朝着王凯的面门激射而来！
与此同时，其余几名“绣娘”也齐齐发难。
她们有的从绣凳下抽出软剑，有的直接将手中的绣绷当做暗器掷出，一时间，剑光霍霍，杀气凛然！
这些“绣娘”，果然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
然而，王凯早有准备！
“结阵！”
他手中长刀一振，舞出一片刀幕，将那些毒针尽数磕飞。
他身后的捕快们，更是训练有素。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迅速结成战阵，手中的朴刀铁尺，配合默契，攻守兼备。
一场激战，在这小小的绣坊之内，骤然爆发！
兵刃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那几名采花贼虽然个人武功高强，身法诡异，但在六扇门精心设计的合击战阵面前，却显得捉襟见肘。
更何况，王凯这个先天境的高手，亲自坐镇。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随着最后一名采花贼被三柄朴刀死死地抵在墙角。
战斗，结束了。
七名采花贼，无一漏网，尽数被擒。
“把他们的脸，给老子洗干净！”王凯喘着粗气，用刀尖指着那个被他亲手制服的绿裙贼首，厉声喝道。
一名捕快上前，粗暴地扯下那贼首头上的发簪。
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瞬间散落，露出了下面盘起的，属于男子的发髻。
他又拿出一块湿布，在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狠狠一抹。
厚厚的脂粉被擦去，露出了一张虽然清秀，却棱角分明，带着几分邪气的，年轻男子的脸！
这一刻。
在场的所有捕快，都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大虎更是瞪大了双眼，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满脸都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骇然。
王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雌雄莫辨，诡异无比的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那个道姑……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