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的城市是精装修的样板间，那么眼前这个所谓的“蜂巢后台”，就是那种连水电都没接通、到处堆满建筑垃圾的毛坯房，甚至比毛坯房还不如——它连墙都没砌好。
秦磊三人此时正站在一根巨大的、漂浮在虚空中的黑色管道上。
管道表面不是金属，而是一种流动的数据流，踩上去有一种踩在果冻上的诡异触感。四周是无数纵横交错的“线”，有的线连着远处的蜂巢格子，有的线则断了一半，像被猫挠烂的毛线团一样在那儿滋滋冒火花。
“呕……”
叶凡扶着膝盖，对着下方的无尽深渊干呕了一阵。
“这特么是什么鬼地方？这一坨坨飞来飞去的灰色方块是啥？贴图丢失吗？”
秦磊抬头看去。确实，空气中漂浮着很多灰色的立方体，上面写着鲜红的“ERRoR”字样。偶尔有一只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全是马赛克的鸟飞过，撞在一个立方体上，瞬间变成一串乱码消散。
“这里是回收站。”
冷月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犀利。她指着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像漏斗一样的黑色旋涡，“所有被系统判定的‘垃圾数据’，都会被扔进那里粉碎。”
“垃圾数据？”叶凡推了推歪掉的眼镜，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卧槽！那不是……老张吗？”
顺着叶凡的手指看去，只见那个黑色旋涡的边缘，正吸附着半截身体。
那确实是叶凡的同事老张，手里还死死抓着那个订书机。但他只有一半，另一半身体已经像融化的蜡像一样被拉长、扭曲，吸进了旋涡中心。
“救……救命……”
老张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那种磁带卡带时的尖锐噪音。
“滋——滋——全勤……滋——报表……”
下一秒，他彻底被吞噬了。
叶凡一屁股坐在管道上，脸白得像张A4纸：“这……这就没了？因为他刚才想拿订书机钉我，就被当成bug处理了？”
“在这个世界里，任何违背‘剧本’的行为，都会被视为bug。”秦磊冷冷地说道，目光如刀，“我们现在的处境，比老张好不到哪去。那是被动删除，我们是主动找死。”
“别说了磊哥，我头痛。”叶凡捂着脑袋，“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离了大谱。咱们能不能找个存档点存个档先？”
“没有存档点，只有终点。”
秦磊拍了拍叶凡的肩膀，指了指头顶。
在这片混乱的后台空间上方，有一根最粗的主管道，通向蜂巢的最顶端。那里有一团耀眼的白光，看起来像是某种核心机房。
“去上面。如果我没猜错，所有人的意识都被囚禁在那，然后在下面这些格子里做梦。”
三人顺着管道开始往上爬。
这路并不好走。不仅要小心脚下的数据流突然断裂，还得躲避那些像苍蝇一样飞来飞去的“清洁工”。
那是一种只有眼球和机械触手的小型机器人。它们没有攻击性，但一旦被它们的红光扫到，周围的空间就会开始坍缩。
“小心左边！”冷月低喝一声，手中的半截唐刀出鞘，精准地将一个凑过来的清洁工机器人拍飞。
“铛！”
机器人撞在一个灰色方块上，爆出一团火花。
“女侠牛逼！”叶凡竖起大拇指，“但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多？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因为系统发现我们了。”秦磊沉声道，“它正在调动杀毒软件。”
话音刚落，前方的管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吼——！！！”
一声不像生物、更像是由无数种噪音合成的咆哮声从管道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怪物挡住了去路。
这怪物长得极其掉san。它是由无数个废弃的“素材”拼凑而成的：左手是半辆出租车，右手是一截断裂的路灯杆，脑袋则是一堆纠缠在一起的显示器，上面闪烁着各种蓝屏代码。身躯部分更是离谱，全是各种残肢断臂和废弃的家具，中间甚至还夹着一个马桶。
“这啥玩意儿？缝合怪？”叶凡瞪大了眼睛，“这审美也太阴间了吧？”
“这是‘堆内存溢出’实体化。”秦磊一眼就看出了本质，“它是这堆垃圾数据的集合体。看来系统不想让我们上去。”
那怪物头部的显示器突然全部亮起红灯，发出一阵电子合成音：
“检测到顽固病毒……无法隔离……执行物理粉碎。”
“轰！”
怪物抬起那只由出租车组成的左手，像拍苍蝇一样狠狠砸了下来。
“散开！”
秦磊大吼一声，三人向不同方向跳开。
出租车砸在管道上，虽然没有真的砸坏数据流，但激起的震荡波差点把叶凡震下去。
“我的妈呀！这要是挨一下，直接就成压缩包了！”叶凡抓着管道边缘，两条腿在空中乱蹬。
“物理攻击对它效果不大。”冷月一刀砍在怪物的腿上（那是一堆废旧轮胎），就像砍在棉花上一样，根本不吃力。
“它是由数据构成的。”秦磊一边躲避着路灯杆的横扫，一边喊道，“叶凡！你特么不是程序员吗？给老子找它的弱点！看它的代码！”
“啊？看代码？”叶凡愣了一下，“我又没带电脑，怎么看？”
“用你的脑子看！”秦磊躲过飞来的一个马桶，气急败坏，“这整个世界都是程序！你是这个世界的‘高级工程师’设定！你一定能看见！”
被秦磊这么一吼，叶凡浑身一激灵。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死死盯着那个怪物。
起初，他看到的依然是那一堆破铜烂铁。
但随着他精神高度集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就像刚才扔骰子时一样，世界在他眼里开始“褪色”。
怪物的表皮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绿色字符流。
那些字符在飞速流动，构成了怪物的骨架和肌肉。
“我……我看见了！”叶凡兴奋地大叫，“卧槽！这代码写的，简直是屎山啊！这一块逻辑死循环，那一块变量定义冲突……这谁写的代码？是把脸滚在键盘上写出来的吗？”
“别吐槽了！找弱点！”秦磊一个滑铲，险险躲过怪物的践踏。
“在胸口！那个马桶后面！”叶凡指着怪物的胸口大喊，“那是它的核心循环节点！有个巨大的内存泄漏漏洞！只要攻击那里，它的逻辑就会崩！”
“马桶后面？”秦磊嘴角抽搐了一下，“行，有味儿。”
“冷月！掩护我！”
秦磊没有任何犹豫，脚下一蹬，整个人像炮弹一样冲向怪物。
冷月心领神会，强忍着头痛，挥舞着断刀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嘿！丑八怪！看这边！”
怪物果然被冷月吸引，巨大的显示器脑袋转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秦磊已经冲到了它的胸口。
那个白色的马桶就在眼前，显得格外突兀。
“给我碎！”
秦磊没有神力，但他有在这个世界捡到的一根钢筋（那是刚才公交车爆炸时崩飞的零件）。
他双手握住钢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插进了马桶后面的那团乱码里。
“滋滋滋——！！！”
钢筋插入的瞬间，就像是插进了高压电箱。
怪物的动作瞬间僵硬。
头顶的几十个显示器同时蓝屏，上面跳出一行白字：
【Fatal Error: Null pointer Exception】（致命错误：空指针异常）
“不……可能……逻辑……完美……”
怪物发出最后一声卡顿的哀鸣，庞大的身躯瞬间崩解。出租车、路灯、轮胎、马桶……所有组成它的素材失去了粘合力，稀里哗啦地掉进了下方的深渊。
“呼……”
秦磊落在管道上，扔掉手里发烫的钢筋，长出了一口气。
“干得漂亮，叶工。”秦磊冲叶凡竖起大拇指。
叶凡一脸嘚瑟，抹了把鼻子：“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就这破代码，我一天能改八百个bug！这种用‘goto’语句写的垃圾逻辑，也就是欺负欺负小白。”
“别贫了。”冷月收起刀，目光凝重地看向头顶，“越往上，代码越严密。这种屎山怪物只是看门的，上面的东西，恐怕没这么好对付。”
“管他什么代码。”秦磊眼中闪烁着寒光，“只要是代码，就能敲回车键删了它。”
“走！去把那个写这种烂代码的‘产品经理’揪出来祭天！”叶凡此时信心爆棚，感觉自己就是赛博世界的上帝。
三人整顿了一下，继续沿着管道向上攀登。
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杂乱的毛坯房风格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整洁，甚至有些洁癖的白色空间。
所有的线条都变得横平竖直，所有的方块都排列得整整齐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氧味。
“这地方……有点不对劲。”叶凡的声音低了下来，“太干净了。干净得让我有点心里发毛。”
“那是防火墙。”
秦磊停下脚步。
在他们前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白色光墙。光墙表面流动着无数复杂的金色符文，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而在光墙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梳着大背头、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们。
那张脸，秦磊这辈子都不会忘。
那是他在现实世界还没穿越前，那个天天让他加班、最后却克扣他奖金的部门经理——王总。
“哎呀，小秦，小叶，怎么都不打卡就跑到这来了？”
“王总”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得让人想吐，“这里是公司高层核心区域，闲人免进哦。特别是……想要讨薪的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