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李恪入宫觐见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匆匆返回王府,并且带回了一道简明扼要的太后口谕,以及一位令陈默等人略感意外的“客人”——威远军使臣陆文渊。
太后显然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透过纷乱的表象,洞悉了此事背后远超寻常谋逆的恐怖本质。她的旨意透过吴王之口传达,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充满了冰冷的决断与深远的考量:
一、 观星台之夜变,对外统一口径,定性为“前逆臣苏铭之余党徐逸,私设妖坛、暗行巫蛊,事败后畏罪自毁,引发意外爆炸”。以此定论,暂不深究牵连,首要在于稳定朝局,避免恐慌蔓延及政敌借机扩大打击面。
二、 特授吴王李恪、刑部尚书陈默(因其原职为兵部尚书,兼领格物院,此事涉及超自然与技术,故太后灵活授命)全权专办之职,准其联合威远军使团,秘密彻查“归墟之锚”真相及潜在威胁。必要时,有权秘密调动部分皇城金吾卫(需避开保守派将领)及京兆府可靠力量配合,但一切行动须以隐秘为第一要务,避免打草惊蛇。
三、 将此事件列为朝廷最高机密,密级同于谋逆大案。除此刻在场知情者及太后指定的极少数绝对心腹内侍外,严禁任何形式泄露。违者,以叛国论处。
这道旨意,清晰表明了太后选择了最务实却也最险峻的应对之道——将超越常理的危机,交给最有可能理解并解决它的核心人物(陈默、吴王及威远军),并赋予他们近乎无限的临时特权与行动自由。同时,以最强硬的手段封锁消息,将事态对社会秩序与朝廷党争的影响降到最低。这既是基于严峻现实的高度信任,也将一副千钧重担和难以想象的压力,彻底压在了陈默与吴王的肩头。
随同前来的陆文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见丝毫平日里的沉稳持重。他显然也接到了威远军本部的紧急通讯与分析结果。
“根据陈大人描述的、地下室那紫色晶体爆发时的能量光谱特征,以及徐逸临死前‘归墟之锚已启动’的明确遗言,结合我威远军对‘冥渊’组织数百年活动模式的记录与研究,”陆文渊在密室中央的桌案上,摊开了一幅标注精细的长安城及近郊山川地形简图,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基本可以断定,所谓‘归墟之锚’,并非直接的攻击或毁灭性武器,它是一种大型的、用于超维空间定位与持续能量牵引的固定装置。”
他指向地图,仿佛那里已经存在一个看不见的威胁点:“简单来说,它是一个特制的、功率强大的‘信标’或‘灯塔’。”‘冥渊’很可能通过某种秘法,利用类似‘星陨石板’碎片的能量核心,在选定的关键地点(比如帝国的首都)秘密设下这种‘锚点’。一旦启动,它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特制的石子,产生的‘涟漪’——即一种具备独特标识性的、穿透力极强的能量波动——将会穿透我们所在世界与‘归墟’之间的维度隔膜,被‘归墟’那一侧的、难以名状的存在或机制清晰地感知到。其作用,首先是精确定位此界坐标,其次,可能在此基础上,建立初步的、虽然不稳定却持续存在的单向能量渗漏或窥探通道。”
他的目光转向陈默手中那枚气息不祥的玉佩,语气更加沉重:“而陈大人所持的这枚‘信标’,其能量本质与那‘锚点’的核心同源,很可能出自类似的远古造物,甚至……‘冥渊’制造这个‘锚点’的技术蓝本,就是部分逆向解读了类似‘信标’的构造原理。因此,陈大人才会在靠近‘锚点’启动核心时感到强烈不适,玉佩也才会出现清晰的共鸣与污染反应。徐逸狂呼‘晚了’,其绝望很可能源于此——‘锚点’一旦完成启动程序,其独特的能量印记便如同离弦之箭,已经向‘归墟’方向发出。此刻即便摧毁其物理外壳,那道已经发出的‘信号’和可能建立的脆弱连接也难以彻底抹除。除非,我们能尽快找到‘锚点’隐藏的物理本体,彻底切断其持续的能量供应与可能存在的信号放大机制,才能阻止事态向不可挽回的方向恶化。”
“也就是说,现在有一个看不见的、不断朝着那个什么‘归墟’喊‘我在这儿!快来看!’的大号喇叭,就藏在咱们长安城某个犄角旮旯里?”赵虎瞪大了眼睛,他虽然对“维度隔膜”、“能量波动”这些词听得云山雾罩,但核心意思却理解得异常透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非常……贴切的比喻。”陆文渊沉重地点头,肯定了赵虎朴素而精准的理解,“而且情况可能更糟。如果‘冥渊’设下的此类‘锚点’不止长安一处,形成网络;或者长安的这个‘锚点’设计精良,能够长期隐蔽运行并逐步增强信号强度……那么,‘归墟’那边的力量,锁定此界坐标、并尝试进行更大规模干涉乃至入侵的可能性与速度,都将呈指数级增长。”
密室内,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陷入一片窒息般的死寂。炭火在铜盆中偶尔爆出噼啪轻响,却更衬得这份寂静惊心动魄。所有人都彻底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帝国的中枢,繁华似锦的长安城,乃至整个大唐赖以存在的世界,可能已经在无知无觉中,暴露在一个充满恶意、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的‘雷达屏幕’上!无形的灭顶之灾,或许正在倒计时!
陈默强忍着脑海中愈演愈烈的、仿佛与那“锚点”遥相呼应的刺痛,声音因巨大的压力与身体痛苦而沙哑异常:“能找到这个‘锚点’的具体位置吗?”
“可以尝试,但难度极大,且时间紧迫。”陆文渊没有给出肯定的保证,语气务实而急迫,“‘锚点’启动后,只要其能量核心未被摧毁,就会像心跳般持续散发特定的微弱波动。我威远军此次随船携带的、用于探测‘遗骸’能量痕迹的精密仪器,经过紧急调整参数后,理论上可以捕捉并分析这种波动。但这需要时间,需要对全城进行网格化分区扫描,而且,这种波动极易被厚重的建筑墙体、特殊的地势地貌、乃至城中其他可能存在的、微弱的地脉能量或人工磁场干扰、掩盖。此外,‘冥渊’既然费尽心机设下此‘锚’,必然会将其隐藏在极其隐秘之处,并设下重重保护,甚至可能预设了遭受探测或攻击时的自毁、或短距离转移装置。”
“事不宜迟,必须立刻开始全城扫描排查!”吴王李恪霍然起身,脸上再无平日的温和,只剩下属于帝国亲王的决断与威严,“陆使臣,需要什么支持,人力、地点、权限,本王即刻协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个祸根挖出来!”
“我需要几处位于城内不同方位、地势较高的固定观测点,以便架设和校准探测仪器,进行三角定位分析。此外……”陆文渊的目光再次落到陈默手中的玉佩上,带着一丝歉意与坚定,“为了最大限度提高探测器的灵敏度和定位精度,我需要借用陈大人的‘信标’作为核心参照物与能量共鸣放大器。它与此‘锚点’的同源感应,能将探测范围与精度提升数个等级。”
陈默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仿佛那玉佩不是关系自身隐秘与安危的重宝,而只是一件普通工具。他抬手,将那块冰凉、缭绕着不祥紫气的玉佩,稳稳地递向陆文渊:“拿去!只要能尽快找到那鬼东西!需要我如何配合,尽管直言!”
这一刻,个人的安危与秘密,在迫在眉睫的存亡危机面前,显得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