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看了一圈地形，低声道：“先不要走，退到林中观察。”
我们立刻散进旁侧灌木下，各找隐蔽之处伏好。
这地方背山临崖，风声猎猎，枝叶沙沙，正适合藏人。
刚隐好，花相便皱着眉问了句：“奇怪。”
我正想附和一句“可不是奇怪嘛，那老头眼神可不太好”，花相却先开口了：
“我们明明已经绕路走得这么偏。按照山势，八王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条线上。”
我愣了愣：“对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他们怎么也走我们这条道？总不会是跟踪我们吧？”
华商轻摇折扇，声音压得极低：“八王爷若要跟踪我们，绝不会如此半途而废，忽然拐道停下。”
莲儿却盯着那座无名小院，眉心缓缓蹙起：“不，他们不是跟我们……很可能是跟那座院子。”
“你是说，”我小声得几乎挤不出字，“这院子……有特别的东西？”
“或者有特别的人。”莲儿道。
我“嘶”了声，缩得更紧了。
而花相继续分析：“我们绕出去的那段山道，是临时踏出的兽道，并无行人足迹。正常人不可能恰好选上那段路。”
华商敲着扇柄：“也就是说——他们是故意走到这里的。”
“可是这山里谁有这等本事？”我忍不住问。
这一次，木苍离终于抬起眼，淡淡道：“山里的路，若提前布过标记，跟踪的确不难。”
我一愣。“什么标记？”
木苍离道：“折断却未完全折落的枝杈，踩得略深的软土，甚至是有意留下的碎石。若熟悉山林的人，跟踪一队人马很容易。”
花相眼睛微微闪了闪，显然在联想什么：“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带八王爷的人‘走我们走的路’？目的就是让他们抵达这处院落？”
木苍离没回答，只是神情沉静。
反倒是莲儿补了一句：“如果真有人特意安排……我们也许已经被筛掉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筛……筛掉？怎么筛？”
莲儿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声音轻得像风从草叶上掠过：
“对方不想见我们，只想见八王爷。”
我：“……”
忽然觉得背脊凉飕飕的。
那老刘头之前拒我们，却让他们进去——
会不会不是因为态度问题？
而是……院主人根本不想见我们，却一直在等别人？
我脑子越想越歪，越觉得迷雾深绕。
华商轻声：“那现在要如何？”
莲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院子深处。那院门紧闭，似乎隔绝了所有生气。晨光照在屋檐上，却照不亮那院落半寸深意。
过了好一会儿，莲儿才开口：
“守着。看八王爷的人出来得快不快。”
我缩着脖子：“若出来得快，代表什么？”
花相淡淡道：“说明他们进去时遇到事情了。”
“那……若不出来呢？”
木苍离接道：“那说明遇到的事情更大。”
我：“……”
好好的一句话，说得我肚皮都凉了半截。
我们就这么屏住呼吸，在草木之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无名院落。
风吹着院前的草，掠过廊下稀疏的竹影。
八王爷的人进去已有一刻钟。
却没有半点声响传出。
我越看越觉得不安，握着剑柄的手心都开始冒汗——我甚至没有剑柄，但为了融入氛围，我还是拳头半攥，握了个空气剑柄。
就在我们屏息的静默里……
院子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却异常刺耳的金属“叮——”声。
像是什么忽然掉落。
我们几人同时心头一跳。
又过了一会儿。
从八王爷那群人进去到现在，除了之前那声金属“叮啷”轻响，便再无一点动静。
山林安静得有些过分。
我耐不住性子，咽了下口水，压低声音问：“……你们说，八王爷……是不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话刚落，华商便轻轻摇了摇折扇：“看他那张面相，不像今天就要挂。”
我：“……你这看相的本事又不是百发百中！”
华商懒洋洋地：“虽然不是，但今天……我觉得他还死不了。”
——什么叫“觉得”？
——你倒是具体一点啊！
我正要继续追问，木苍离却忽然低声道：
“……不能再等了。我进去看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冷静的锋利。
显然，他对那院子里发生的事……比我们所有人都更不放心。
莲儿立刻伸手挡了他一下，“且慢。”
木苍离眉头一挑，似是不耐：“再等，只怕——”
莲儿没让他说完，却盯着院门外的那头小毛驴，意味深长地道：“不急。”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头驴儿正悠哉悠哉地嚼着草，看起来像是完全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经进了“阎罗殿”。
我恍惚了一瞬：“你看那驴做什么？”
莲儿还没说话，我又补充道：“我还以为这八王爷挺看重他这山中坐骑呢，结果一群兵进去了，把驴子撂门外。”
“这驴说不定可以一试。”莲儿终于发话了。
我惊讶：“你怀疑……那驴？”
莲儿淡淡：“不是怀疑，是要借它试探。”
我瞪大了眼睛：“试探？试探什么？这院子里有怪物会吃驴？”
花相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那叫声东击西，投石问路，懂么？”
我：“……我懂，可我还是觉得你们是在跟一头驴较劲。”
华商倒是听明白了莲儿的暗示，因为莲儿下一句便是：
“华商，你去把那头驴放了。”
我差点当场跳起来：“喂喂喂！你们还真是跟那驴较劲啊！不至于吧！”
莲儿叹了口气，像是在为自己有我这种队友感到无奈：“没人跟驴较劲。”
花相：“只有你在跟它较劲。”
——这听着更不像人话了。
我正要继续吐槽，华商已经刷地合起折扇，整个人“嗖”一下贴着草丛匍匐出去，动作轻得跟只偷腥的猫。
那驴还在吃草。
华商一个滑步，到了它身边。
那驴竟然没反应，还在吧唧吧唧地嚼。看来八王爷的坐骑也是个憨憨。
只见华商一手摊开折扇，露出扇骨间那几片锋利的暗刃，瞬间割断了拴驴的麻绳。另一只手从袖中摸出个细巧的暗器，然后——
他抬起手，“啪”地拍在驴屁股上。
那驴先是一怔，接着瞪大眼珠，嘴里“啊——”地发出类似惨叫又类似打鸣的奇怪声音，四蹄乱蹬，霎时便飞奔出去。
华商一个闪身，又蹿回到我们身边，拍了拍折扇，朝我挤了挤眼。
我好像明白了。
我压低声音，一脸严肃：“我懂，我懂——是趁八王爷进去的时候，把他那头驴给悄悄放跑了？让他只能走路？这样一路颠得他腿断气喘，半途累死在荒郊？此计甚毒、甚妙……”
话还没说完，周围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草动。
华商的扇子“啪”地合上，缓缓看向我，眼神像在看一头刚从树上掉下来的猪。
花相眉尾轻抬，似是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莲儿甚至轻轻叹了一声，像是在为我的将来担忧。
木苍离拍着我的肩，神情沉痛：“兄弟……你这是把试探屋里的情况想成偷驴了。”
我：“……？”
众人的眼神温柔而怜悯，仿佛在默默替我点了三炷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