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老伯正端坐于左侧青石椅上,双目微闭,双手自然放在膝上,身前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
他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衫,鬓角霜华在幽光下愈发明显,神色平静,仿佛窗外的鬼气与城中的诡异,都无法惊扰这方小小偏阁的安宁。
“这灯倒奇了,明明看着是寻常烛火,偏生暖得能透进骨头里。”
阿仰走在最前头,神识探望着往前走,裙摆随着步子轻轻晃动,眼里满是雀跃,“杨大哥,你说它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呀?”
杨柳青放缓脚步,指尖凝起一缕极淡的乾坤之力,悄悄探向那光晕。
他能察觉到灯火里藏着一丝纯粹的浩然之气,不似灵力,也非魔气,倒像是沉淀了千年的文脉精华,温和却带着不容侵犯的韧性。
“别莽撞。”吕明微跟在后面,双手依旧抱胸,语气冷淡却难掩好奇,目光落在文阁檐下的那盏琉璃灯上,“这地方是文脉圣地,灯里的气很干净,不像有鬼物作祟。”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文阁面前。
武子谏摸了摸下巴,脸上没了平日的吊儿郎当,眼底闪过一丝凝重,却又很快勾起唇角:“干净是干净,可这股气也太凝实了点。寻常烛火哪有这能耐?说不定藏着平洲的什么秘密,跟咱们要找的鬼物本源有关?”他说着,脚步往前挪了挪,却被杨柳青抬手拦住。
“先看看再说。”杨柳青眼神清明,语气沉稳,“咱们刚借宿在此,不宜贸然探查。这灯能镇住平洲遍地的戾气,护得这里的安全,先摸清底细再动手。”
就在几人商讨之时,廊下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衣袂摩擦的轻响,一个身着短打的书童快步走来。
他显然没料到文阁门前会站着几人,刚转过廊柱便撞了个正着,瞳孔骤然收缩,吓得“啊”一声叫了出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这声惊呼瞬间打破了偏阁的安宁,邓老伯猛地睁开眼,连忙打开门过来。
阿仰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温和的笑意,轻声安抚:“小兄弟,是我们呀,没吓到你吧。”
那少年定了定神,借着镇魂灯的微光看清几人的模样,紧绷的神色瞬间转为恼怒,怒目圆睁地瞪着他们:“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像是憋了一肚子火气,发泄似的说完,脸色更沉了几分,语气也愈发冲:“文阁是咱们精舍的重地,岂是你们这些外人能随便来的?还不赶紧回去!”
“住口,德才!”只见邓先生已经开了门看着他们,邓先生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及时喝止了他。
名叫德才的年轻人闻言,脖子一缩,虽仍有些不服气地抿着嘴,却终究不敢再吭声,只狠狠剜了几人一眼,便大踏步走向邓先生,低着头快步钻进了文阁,顺手还拉了拉门扉。
邓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杨柳青等人时,神色又恢复了先前的温和:“小儿辈不懂事,几位莫怪。天色实在不早了,外面夜寒,大家快去歇息吧,夜里安稳些才好。”他目光扫过几人,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显然不愿他们再多留。
杨柳青目光沉静地望着邓先生,语气诚恳:“老伯,夜里的平洲处处透着诡异,我们一路走来,唯有这杏坛台让人觉得安稳些,其余地方都让人提心吊胆。”
说罢,他视线自然地飘向守文阁内,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声音温和:“邓老伯,这里面到底是什么?那股让人安心的气息,似乎就是从里头散出来的。”
邓先生闻言,眼神里飞快掠过一丝紧张,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袍,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出声回应。
杨柳青身形已是一闪,如同清风般掠过门槛,悄无声息地踏入了阁内。
一旁的书童德才正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目光望着身前的灯台,压根没察觉到有人闯入。
阁内的暖意愈发清晰,只见灯台之上,燃着一盏形制特别的油灯,并非寻常烛火,那光芒温润柔和,带着淡淡的金光,不像外界鬼气那般阴寒,反倒如春日暖阳,缓缓流淌在室内,驱散了周遭的阴邪,也正是这股气息,让人莫名心安。
殿内的光线柔得恰到好处,既不刺眼,又能将角落照得分明,暖融融地裹在身上,却偏生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劲儿。
那是种沉淀了岁月的厚重力量,杨柳青指尖微动,心头已明了几分。
他刚站定脚步,身前便传来一声带着惊怒的呵斥。
书童本是垂首听着舍人的吩咐,闻声回头时,眼角余光瞥见闯入者,先是浑身一僵,像是被骤然窜出的影子吓了一跳。
随即眉头拧成疙瘩,怒意爬满脸庞:“你怎么又进来了!你们听不懂人话吗?这里乃机要之处,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快些出去!”
话音未落,书童便撸起袖子,几步上前就要推搡杨柳青。
他瞧着眼前这男子衣着虽素雅,却透着股说不清的气度,可规矩便是规矩,擅闯者哪有好脸色?
然而,就在他的手离杨柳青肩头只剩一掌距离时,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硬生生被挡在了外头。
书童惊得瞪大了眼,不信邪地再往前探,那股阻力却愈发沉厚,任他如何使劲,指尖连杨柳青的衣袂都碰不到。
他憋得脸颊涨红,又羞又恼,正要再开口呵斥,却见杨柳青抬眸看来,那双眸子清润却带着几分慑人的锐利,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愤怒转为惨白,往后退了几步。
一旁的邓舍人也愣了愣,打量着杨柳青。
他瞧这男子身姿挺拔,容貌俊朗似神仙,眉宇间藏着沉稳,自有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场。
看着书童近不得身的模样,也对这些无礼客人的身份有了惊疑的猜测,一般人不会有这样的神通。
邓舍人定了定神,语气缓和了些,“此地是禁地,若无允准,不管什么人都不得擅入。”
杨柳青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扫过那脸色苍白呆愣的书童,“方才失礼,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