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子谏往前一步,单手插着腰,脸上带着点痞气的笑,语气却直截了当:“自然不是来寻亲的,我们是来寻鬼的,更是来打鬼的。”
这话一出,邓舍人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错愕,随后又有些欣喜,眼睛都亮了几分,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
可那喜色还没在脸上站稳,又倏地黯淡下去,眉头重新拧起,整个人蔫蔫的,透着股说不出的沮丧。
阿仰瞧着他这忽喜忽忧的模样,连忙上前两步,语气温柔又急切:“老伯,你倒是说说,这平洲究竟出了什么事?那鬼物是不是格外难缠?”
邓舍人长长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无奈与忌惮,声音都低了几分:“几位仙长莫怪老夫扫兴,你们能有这般能耐,愿意为平洲出头,老夫打心底里感激。可平洲的鬼物……它真的是……寻常手段根本对付不了啊。”
他顿了顿,目光下意识瞟向窗户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压低声音继续道:“起初只是灯的光晕越来越暗,夜里偶尔能听到院外有细碎的‘沙沙’声,可谁也没当回事。直到几月前,有个学子夜里起夜,在敬字亭附近看到一团黑影,像是无数小虫子聚在一起,扑到他脚边就散了,吓得那学子大病一场,再也不敢留在书院。”
“后来这些虫子就在外面泛滥了起来,我们也只敢在白天出门。”
阿仰听得心头一凛,忍不住道:“竟是些虫子?”
阿仰往前凑了凑,眼神恳切又坚定,语气带着安抚:“老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得说清楚呀!也许那鬼物确实强大,但只有让我们了解情况,才能想办法对付它,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杨柳青适时补充,语气沉稳如山,透着让人信服的笃定:“我们正是从苍洲而来,那里的鬼物已经被我们彻底解决,这才才动身前往各地探查。我们经历过这种事情,并非鲁莽行事之人,你大可放心告知。”
“你们……你们真的解决了苍洲的灾祸?”邓舍人闻言,眼睛猛地瞪大,脸上的沮丧瞬间褪去大半,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满是不敢置信。
他早有耳闻,苍洲的鬼物猖獗程度不亚于平洲,逃难而来的苍洲流民,提起故土的惨状无不落泪。
说那里的邪祟凶戾异常,根本无人能敌,可惜这个国度似乎哪里都不平静,平洲也是自身难保。
如今这几位年轻人竟说解决了苍洲之祸,这怎能不让他震惊?
邓舍人上前半步,紧紧攥住杨柳青的衣角,语气急切又带着期盼:“仙长所言当真?苍洲那些能吞噬活人的鬼物,真的被你们铲除了?”
武子谏拍了拍胸脯,脸上带着几分张扬的笑:“自然是真的,我们几人联手,连鬼物本源都毁了,如今苍洲已经恢复了正常,这点小场面还应付得来。”
吕明微虽没说话,却微微颔首,算是佐证。
宋式玉也扬了扬下巴,眼底满是自信:“只要你把平洲的情况说透,不管是什么鬼物,我们都能拿下。”
邓舍人望着几人笃定的神色,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燃起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压低声音道:“既然几位仙长有这般能耐,那老夫就实话实说了。”
杨柳青目光沉静,语气却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道:“自然当真。苍洲如今已恢复正常,城中百姓重返家园,大部分鬼物都已被我们消灭。”
“我们此行,本就是为了让天下重归于安宁——不仅是平洲、苍洲,整个螭国境内的鬼物,我们都要一网打尽,还世人一个太平世道。”
这话掷地有声,落在邓舍人耳中,如同惊雷过后的曙光。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先前压在心头的沉重与惶恐,此刻竟消散了大半,眼眶微微泛红,连忙拱手躬身:“老夫代平洲百姓,谢过几位仙长!”
阿仰连忙扶住他,笑着道:“老伯不必多礼,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你快说说那些鬼虫的事,它们到底是什么模样,又有什么古怪?”
邓舍人直起身,抹了把眼角,语气急促却条理清晰:“那些虫子极小,黑得发亮,成群结队时就像一团黑雾。它们怕光,只在夜里出来,专挑有怨气或是心神不宁的人缠——被缠上的人起初只是头晕心慌,后来就会变得癫狂,最后浑身无力,慢慢没了气息,只留下一捧黑色细粉。”
他叹了口气,指向杏坛深处与文阁相反的方向:“仙长有所不知,这杏坛内侧还住了数百的百姓,都是还未被这些鬼虫侵染过的正常人。”
“我们收留了他们,让他们夜晚就在此休息,每日清晨天亮了,他们又再回家劳作。”
杨柳青几人闻言皆是一愣,他们用神识探查过杏坛,竟全然没发现还有这么多百姓隐居在此。
“这灯不仅能镇邪,还有隐蔽气息的功效。”邓舍人解释道,“近来虫患愈烈,我们怕百姓们的气息引来更多邪祟,便将镇魂定魄灯的大半力量都用在了遮蔽百姓踪迹上。也正因如此,灯的光晕才越来越暗。”
吕明微眉梢微动,抬手再次释放神识,果然察觉到文阁后侧有淡淡的人气,被一层温和的屏障裹着,与灯的气息同源。
阿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我们只觉得灯的气息温和又有些微弱,却没料到它还护着这么多人。”
武子谏挑了挑眉:“倒是我们疏忽了,没料到这灯还有这般妙用。”
杨柳青眼神愈发凝重,点头道:“邓舍人不必自责,换做是我们,也会这般谨慎。如今既然知晓内情,我们更不能让这灯出事。”
邓舍人闻言,眼眶再次泛红,连连拱手:“有仙长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若是仙长们有任何需要,杏坛上下,无论是学子还是百姓,都愿听候差遣!”
……
夜色如墨,青石杏坛的木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那盏镇魂定魄灯的温和光晕。
前脚刚踏出门槛,一股刺骨的寒意便顺着衣缝钻了进来,门内的暖煦形成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