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人提着灯笼看着德才,衣袍下摆被夜风扫得翻飞,脸上有些焦灼。
之前还怕几位有些无礼的客人聚在文阁,生怕他们不懂规矩冲撞了圣地,或是乱动乱摸坏了镇坛之宝。
只见那盏百年浩然灯的光晕下,五位年轻人神色样貌各异却都透着股不凡气度。
尤其是那位领头的杨柳青,抬眸望着灯身时,眼底似有微光流转,周身萦绕着一股无形的气场,连神灯的光晕都似在为他退让。
方才书童口中的“擅闯者”,哪里是寻常百姓?这般风骨气度,分明是隐世的能人异士。
老舍人脸上的焦急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愣在原地半晌,紧绷的肩膀骤然垮了下来,脸上的焦灼褪去,只剩几分释然与叹服,耷拉着眉眼喃喃道:“原来各位竟是如此能人……倒是老夫眼拙,先前只当你们是寻常借宿的旅客,还怕你们惊扰了圣地,真是多虑了。”
阿仰本就好奇这灯的来历,见邓先生语气缓和赶来,立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凑上前,语气带着几分雀跃追问:“老伯,我们没有恶意,这灯是不是真能辟邪呀?方才我碰它的光晕,还被轻轻弹开了呢!”
老舍人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他回头看了眼仍呆立在原地、眼神发直的书童,这孩子先前还想推搡人家,如今怕是吓得魂都飞了。
他摆了摆手沉声道:“你先退下去吧,这里有我陪着几位仙长便可。”那书童如梦初醒,连忙躬身应了声,脚步匆匆地退了回去。
待书童走远,老舍人才转过身,对着几人拱手行礼,目光落在那盏浩然灯上,语气带着几分悠远:“仙长们好眼力,这灯确实能辟邪。它是咱们平洲的镇坛之宝,靠世代学子的文脉之气滋养,才能镇住邪祟,保杏坛百年安宁。”
杨柳青指尖轻轻摩挲着袖角,眼神清明:“老伯方才说,近来灯的光弱了些?”
老舍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叹了口气点头:“正是。约莫几月前,这灯的光晕就渐渐暗了,夜里也没以前暖得透彻。起初我只当是文脉之气不足,可后来……靠近杏坛外面学生的厢房,竟接连出现了怪事。”
宋式玉眼神一凛,往前踏了半步:“什么怪事?是不是有鬼物作祟?”
武子谏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莫不是这灯镇不住的东西,就是咱们要找的鬼物本源?”
老舍人对着杨柳青几人拱手行了一礼,目光落在文阁门楣下的那盏灯上,语气带着几分悠远与郑重。
缓缓开口:“几位仙长有所不知,这灯并非凡物,名为‘镇魂定魄灯’,是咱们平洲文脉传承的镇地之宝,根子就扎在咱们的千年底蕴里,和咱平洲‘尊儒重教、以文安邦’的规矩绑得死死的。”
杨柳青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同时抬手对身旁几人递了个眼色——让他们少插话,仔细听着。
老舍人沿着文阁的廊柱慢慢走了两步,目光扫过杏坛朱红的院墙与黛色的瓦檐:“咱这清溪书院,打建院起就守着‘前堂后寝、中轴对称’的规矩,朱墙是崇文的诚心,黛瓦是育人的重任。”
“院里那座青云桥的青石、敬字亭的碑刻,都是几百年前的老物件。”
“传闻中历代学子苦读,或是要去应试前,都会到敬字亭前焚香盟誓,这般日积月累,文脉之气就聚成了无形的‘儒韵屏障’,护着书院安宁。”
“咱们也以前也没发现它真的有什么神通,直到如今鬼物霍乱,它才显现出来,大家才知道这记载不是假的。”
他顿了顿,伸手指了指那盏镇魂定魄灯,语气愈发凝重:“这灯的来历,已有几百年的历史。”
“传闻中那时候兵荒马乱,边境好些地方都成了战场,咱平洲是交通要冲,战乱里死的人多,冤魂缠在一起,就生出了鬼物。”
“不仅祸害乡邻,连书院里备考的学子都没能幸免,被它寄生后,要么癫狂乱跑,要么突然暴毙,数百年的文脉眼看就要断了。”
“后来呢?”阿仰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老舍人笑了笑,继续说道:“多亏了当时平洲的乡绅领袖,他是个儒学大家,发现了儒道的正气能镇住阴戾。”
“于是就召集了平洲的名士,以书院殿里供奉的孔孟牌位、历代先贤的手札为引子,取了院中古桂树的百年树心,混上凤凰木的脂膏、西江的鲛绡涎液,又采集了青云桥青石上浸了千年文脉的晨露,还融入了三位名士的血书。”
“就这么着,经九九八十一日诵经炼化,才制成了这镇魂定魄灯。”
“你看这灯座的玄铁和海珠,”他指着灯的底座,“是当年南洋商船来朝拜平洲文脉时献上的,意思是‘江海归心、文风远播’。”
“灯芯上缠着的锁魂草,也不是野生的,是古桂树根须滋养出来的,天生就带着文脉之气,专门能镇住那些阴邪东西。”
邓舍人指尖轻轻拂过文阁的朱红立柱,语气满是郑重:“这镇魂定魄灯最是灵验,能逼退邪祟,保得杏坛与周边一方净土。外头早就被鬼物祸害得民不聊生......”
杨柳青几人听完,心中皆有了然。
原来这里能在鬼物横行的世道里保全自身,竟是靠着这份文脉凝聚的正气。
邓舍人说完,搓了搓手,脸上露出几分试探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几人:“方才几位说是来寻亲的,可看几位的气度能耐,不像是寻常百姓……请问各位来平洲,真的是来寻亲的吗?”
他这话问得极委婉,眼神里却藏着几分期盼。
如今外头鬼物猖獗,平洲虽有镇魂定魄灯护着,可近来灯光渐渐减弱,他心里早就慌了,若这几位真是隐世的能人,或许能给平洲带来一线生机。
杨柳青往其他几人看了一眼,吕明微依旧神色冷淡,武子谏挑了挑眉,宋式玉不想说话,阿仰则看向杨柳青,等着他拿主意。
杨柳青沉吟片刻,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邓舍人不必多疑,我们并非歹人。实不相瞒,我们是天专为铲除各地鬼物本源而来。此次前来平洲,正是察觉此处邪祟异动,想来探查一番,若能帮上忙,自然不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