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的开启比想象中艰难。
爆碎牙造成的裂痕是物理缺口,但要打开通往“灵魂层面”的通道,需要更精微的力量。
桔梗站在裂痕正前方十步处,张弓。
但这一次,她没有搭上破魔之箭,而是咬破指尖,甩出一滴血。
血珠悬停在空中,在灵力牵引下急速旋转,画出一枚朱红的桔梗纹——
“以吾血为逆契,以吾魂为反钥。”
她低声吟诵,每个音节都带着灵魂的共振,
“不封汝,不归汝——”
“吾自投于汝之无渊。”
话音落,血印倏然收拢成一粒暗红星火,
不是飞向裂痕,而是把裂痕拉向她自己。
在与裂痕接触的刹那——
“轰——!!!”
无形的灵魂冲击席卷四方,连杀生丸都下意识眯起了眼。
裂痕被强行撑开了。
“深度”被打开——原本只是玉体表面的缝隙,此刻向内延伸,形成了一条幽暗的、旋转的通道。
通道深处传来无数重叠的哀嚎与嘶吼,那是千年来被玉吞噬的灵魂的集体回响。
“通道只能维持一刻钟。”
桔梗的脸色苍白了几分,灵魂之力持续从她身上流向印记,“一刻钟后,无论成败,必须返回。否则出口关闭,我们将永困其中。”
千澈点头,握紧太刀,大步走向通道。
“等等。”
桔梗叫住他。
她走上前,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千澈眉心。
一股温凉的力量涌入。
“这是我的灵力印记。”
桔梗收回手指,语气郑重,“玉内怨念滔天,它会保护你的心神不被污染。但记住,一刻钟你必须找到翠子大人,并找到破局之法。”
千澈再次点头,转身,踏入通道。
桔梗紧随其后。
瞬间的失重感。
然后是被抛入深海般的窒息。
当千澈重新感知到‘自我’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土地’上。
脚下流动的,不是液体,不是固体,而是‘记忆’本身。”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脚下翻滚,某个妖怪临死前对天空的最后一瞥,某个人类许下自私愿望时扭曲的面容,某个瞬间的狂喜、绝望、嫉妒、贪婪……这些情绪凝固成斑斓的色块,相互撕扯、吞并。
抬头,没有天空。
只有倒悬的‘情绪旋涡’
——憎恨是粘稠的暗红,贪婪是刺眼的金黄,痴恋是病态的粉紫....
这些色块像活的油彩,在虚无中翻滚、碰撞,炸出无声的雷霆。
空气厚重得如同实质,每走一步都像在穿过层层叠叠的恶意。
千澈能感觉到有无数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来,那些被玉吞噬却未消散的灵魂残渣,正饥渴地窥视着新来的活物。
“跟紧我。”
桔梗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她的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净化白光,像黑暗中的灯塔,驱散了试图靠近的怨念触须。
两人向前。
没有方向,但桔梗似乎凭着巫女的直觉,朝某个“中心”走去。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玉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难以精确估算。
前方的景象变了。
记忆碎片的流动开始有了秩序,像被无形之力牵引,向某个中心汇聚。
空气中的恶意浓度急剧升高,高到连桔梗的白光结界都被压缩到周身三尺。
然后,他们看到了。
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座巨大的、透明的水晶平台。那是纯粹的灵力结晶,是数百年来某个意志不断提纯、压缩自身力量形成的‘据点’。
平台上,一个身影单膝跪地。
她身披古老样式的甲胄,样式简朴却透着庄严。
长发如瀑,无风自动,发梢正在化为光点消散。
她的左手向前平伸,维持着一面巨大的菱形结界壁,结界壁的另一端,抵着滔天的黑暗。
她的右手抵在心口,每一次呼吸,都有金色的灵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在水晶平台上,溅开细小的净化涟漪。
战国最强巫女——翠子。
她的甲胄已有三分之一染上墨绿色的锈迹,那是被侵蚀的痕迹。
她的面容依旧美丽,却带着深可见骨的疲惫——
一副已无肉体依托、纯粹以灵魂被持续磨损了数百年的沧桑。”
当桔梗和千澈踏入平台范围时,翠子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是纯粹的银白色,没有瞳孔,却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
目光先是落在桔梗身上,停留片刻,一丝极淡的欣慰掠过眼底。
“后世之人……竟能抵达此处……”
她的声音直接响在两人脑海,空灵而遥远,像隔着漫长的时光传来。
“巫女的灵力……如此纯粹……很好……”
然后,她的视线转向千澈。
眉头微微蹙起。
“但这位……”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困惑,“非妖非巫,灵魂的‘质地’……为何如此……陌生?”
她顿了顿,似乎在感知什么:“你的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是‘异数’。”
千澈没有否认,只是握紧了刀柄:“我是来帮忙的。”
翠子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刀上。
那一瞬间,她的银眸中闪过一丝异彩,随即化为深彻的悲悯。
“它……在‘哭泣’。”她轻声说。
千澈一怔。
“为它自己注定要吞下的‘苦’,与将要带给持刀人的‘痛’而哭泣。”
翠子缓缓道,仿佛在转述刀魂无声的哀歌。
“此刀生来便是‘斩杀吞噬妖邪之剑’,这即是它的使命,亦是它的诅咒。”
“看啊,它对这漫天怨念的‘渴望’……如此纯粹,如此痛苦。像渴极之人凝视毒酒,本能驱使它一饮而尽,灵性却知饮下即死。”
“每斩一邪,每吞一念,它便强一分,你持刀的风险便增一分。终有一日,这份‘饥饿’会超越你能驾驭的极限,它将……反噬其主。”
“最悲哀之处在于,”
翠子的声音低如叹息,“这非它本愿。刀魂纯净,却在诞生的刹那,便被赋予了这条通往毁灭的宿命之路。”
“它不愿伤你,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在将你拖向深渊。你感觉到了吗?那并非兴奋的震颤,而是……恐惧的共鸣。”
“所以,”
桔梗开口,目光扫过千澈腰间的刀,“我们需要在刀的宿命降临前,结束这一切。”
千澈的手,在这一刻紧紧握住了刀柄。
“它,可有名?”翠子忽然问道,银眸注视着千澈的动作。
千澈抬起头,直视这位传说巫女,缓缓吐出它的真名:
“其名为
——蚀龙太刀·红莲祸·万妖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