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割开风雪的呼啸。
伊刀肋下的伤处像烙铁烫着,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血染透了他临时撕下包扎的布条,在素色劲装上晕开深红。
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迟滞,双眼鹰隼般扫视着楚青霭滚落的陡坡下方,以及雪地上凌乱但清晰的新足迹——属于那个追下去的灰衣杀手。
“等老子找到队伍……” 伊刀低吼一声,是愤怒,也是催促自己。楚青霭绝不能死,更不能落入秀金楼或四月会之手。那份沉甸甸的、关乎无数人生死的情报碎片,还有那份模糊的名单,是无数同道用命换来的。
他沿着陡坡的痕迹滑下,雪沫扑了满脸。坡底没有楚青霭的身影,只有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了积雪,还有一道被拖拽形成的断续凹痕,延伸向不远处一片稀稀落落、挂着冰棱的桦木林。
追兵的脚印也毫不犹豫地折进了林子。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伊刀的心沉了下去。他握紧了手中黑沉朴刀,如同融入林子本身的一道影子,无声地跟了上去。
林深处,景象悚然。
那个穿着草岩伪装的四月会杀手仰面倒在地上,死状诡异。他脸上的惊恐凝固了,皮肤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灰败,最可怕的是他的肚子——像一个被巨大气筒胀破的皮囊,衣服布料炸开,内脏和污秽物溅得周围一片狼藉。
就在这恶心的残尸不远处,楚青霭靠在一棵半枯的白桦树干上,气若游丝。他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看向伊刀的方向,仿佛在用尽最后一点气力证明自己的存在。
他的手里,死死攥着那枚带着裂痕的天泉令牌,令牌夹层的位置已经被他抠开了一道细缝,似乎在确认什么。
伊刀迅速靠近,挡在楚青霭身前。目光扫过尸体和现场,最终停留在距离尸体几步之外的雪地上。那里,躺着一只仅剩焦黑外壳的炽眼凤蝶尸体,翅膀上的脉络残留着被烧毁的磷光痕迹。
“无心谷…” 伊刀皱紧眉头。这种阴毒狠辣的手段特征太明显了。是有人路过解围?还是……这杀手本就是被另一拨人灭口,楚青霭只是恰好没被补刀?他目光掠过林中深处某些不易察觉的、拖过雪地的浅痕。
时间紧迫。伊刀不再深究,果断蹲下:“撑着!”
他从怀里摸出“渔夫”给的那个小麻布卷,撕开外皮,里面竟是两片墨绿色微带粘性的膏药。一股强烈的清凉药草气息散开。
“忍着点。”他将药膏贴在楚青霭肋下最重的刀伤附近,那翻卷皮肉的灼烧感肉眼可见地被药力压下些许,血也淌得慢了。楚青霭急促的呼吸艰难地平复了一两分。
伊刀动作利落地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袍内衬,将楚青霭肋下伤口勒紧绑扎住。
“走!” 伊刀猛地将楚青霭抄起,用尽力气将他推向矮谷方向。楚青霭跌跌撞撞几步,摔进更深的灌木丛里消失不见。伊刀自己则像颗投石,猛地冲向相反的一处乱石嶙峋的高坡!
嗡鸣声骤然接近!一群密集的、半透明的、近乎融入雪幕的细小虫豸组成的“蜂云”,带着冰冷的杀意,紧追着伊刀翻滚的身影,瞬间将他刚才停留的位置覆盖!
几只稍慢的虫子落在那个炸裂杀手的残骸上,眨眼间皮肉就出现小范围的萎缩枯萎!它们对血腥气极度敏感!
伊刀伏在高处一块巨岩后,喘着粗气,抹掉糊在脸上的雪泥。肋下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好毒的虫……比那钩子狠得多!”他意识到,刚才的焦糊味,大概是之前的“渔夫”用了某种焚杀毒虫的手段,却也暴露了自己招致了这波无差别攻击——现在这股毒蜂云,被血腥气引到了他和楚青霭这边!
他必须引开它们!给楚青霭争取一线生机!
伊刀扯下一截染血的袖口,猛地抛向蜂群斜下方的更远处。浓烈的血气果然吸引了蜂云的大部分注意。他立刻缩身,不顾一切地向更深的丛林里潜蹿。身后,那片被染血的破布瞬间被蜂云淹没,化作一团灰败的腐块。
风雪和嗡鸣追逐声中,伊刀的身影融入了更苍茫的北地。他带走了一部分致命的追兵,也带着“火镰在骊谷口”的情报碎片,目标,是骊谷!
北风在骊谷陡峭的两壁间穿梭、呼号,如同厉鬼的尖啸,卷起的雪粉扑打着每个伏踞者的脸。惊轲伏在一块顶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巨大冰棱后面,身体与嶙峋的岩石贴成一体。从这里,可以将整个隘口狭窄的通道尽收眼底。
他提前一天带着人手埋伏在此。狂澜赵铁枪和他手下的几个精悍老兵,分散在谷口狭窄通路两侧的高点,长枪稳稳搭在预设的射击凹槽上,枪尖对着下方不足三丈宽的死亡通道。
天泉的岳锋带着六名还能挥动沉重陌刀的内门弟子,潜伏在通道中段一个被冰瀑半遮挡的反斜面洼地里。那里是计划中最重要的拦截点。
无心谷的阴玉衡和她三名同门,无声地隐在谷口上风口的一处凹陷石穴中,几只赤红凤蝶在他们周身低低盘旋,翅膀上的粉末在风雪中折射出微弱的冷光。梨园两名擅长音律的女子伏在惊轲侧后方不远,丝带裹着怀中的琵琶箜篌,手指无声搭在弦上。
所有气息都收敛到了极致。每个人心里只有两个字:“柴薪”。
骊口的死寂被一阵沉闷的、带着冰碴碾压声的沉重马蹄踏破。
来了!
一支队伍出现在谷口北端。人数不过三四十骑,却透着百战的精悍。大半是契丹精锐的皮室武士,厚重的皮毛裹着铁甲,只露一双双冷漠凶狠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峭壁。他们拱卫着队伍核心部分——五架由三匹驽骡拖曳、覆盖着厚油布的沉重辎车。每一架车的两侧,都紧贴着三四个打扮奇异的江湖客:有的腰悬弯刀,面目狠戾;有的袍袖宽大,指缝间隐约夹着闪光的钢针;还有人缩在连帽斗篷里,周身散发着阴冷的非人感。
“四月会!” 惊轲的眼神如寒潭冰冻。
押车的头目是个高大魁梧的契丹酋长模样的人,手持一根沉重的狼牙棒,目光如电扫视前方。他打了个手势,队伍速度陡然加快,显然不想在这险地多待半分!
就是现在!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