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血红色的字迹密密麻麻浮现而出,像是被逼出来的秘语。
“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苏荃收剑入鞘,冷冷看着那些文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明真终于忍不住开口,“苏真传,你是怎么让它开口的?”
“不过是个怕死的东西罢了。”苏荃淡淡回应。
真君法剑所斩之物,非但形神俱灭,更是连因果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
这人皮虽有些灵性,但也知何为彻底消亡。
四目定睛看去,缓缓念出那些鲜红如血的文字:
“月落华,月落华,血光铺地如晚霞,墙角窗边皆耳目。”
“脚下留意,脚下留意,活人身后影成双,邪祟藏身村户间。”
“阴风起,阴风起,门户紧闭莫言语,百鬼夜行踏街衢。”
“莫惊惶,莫惊惶,手持真君斩祟剑,妖魔鬼怪尽可斩!”
那字迹猩红刺目,比以往显现的任何一次都要浓郁,且不再转瞬即逝,而是深深烙印其上,如同永不磨灭的诅咒。
“手持真君斩祟剑……妖魔鬼怪尽可斩?”
明真反复咀嚼这句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苏荃手中的玉剑上——那柄通体刻满古老符纹的兵刃。
他心中震颤不已。
以往人皮所给的提示,无不围绕着“逃”字:躲藏、规避、求生。
从未有过半句提及对抗。
而这一次,竟是教人迎战?
这位苏家真传手中的剑……究竟是什么来历?
四目自然也留意到了苏荃手中那柄玉剑。
先前未曾细看,此刻定睛一瞧,心头猛然一震,脱口而出:“这……这莫非是掌门信物?”
“历来都由掌教真人亲自执掌,苏师弟,你怎会——”
“师尊亲授。”苏荃语气平静,淡然回应。
四目一怔,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上下打量着苏荃,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人。
信物从不轻易交付。
一旦交接,便意味着承继者已是名定的下一任掌教。
其实在苏荃被册立为真传弟子的那一刻,茅山上下多少已有预料。
可当这一幕真正摆在眼前时,四目的心里仍不免泛起波澜。
往后,怕是不能再唤他一声“师弟”了,只能以“真传”相称。
“走吧。”
苏荃收起那张人皮符箓,提着玉剑,径直朝远处村落走去。
四目与明真相视一眼,默默跟上。
村里确实有人影。
先前远望时视线模糊,如今走近了些,才看清村中往来穿梭的人不少。
男女老少俱全,穿行于屋舍之间,或耕作、或交谈,神情自然,浑然不觉四周群山已被黑雾吞噬,宛如寻常乡野村落。
随着四人靠近,村口几人纷纷停下动作,齐刷刷将目光投来。
四目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紧贴在苏荃身后,不敢与那些面容朴实的村民对视。
他清楚得很——这些人,一个都不是活人!
白日里再怎么和善可亲,夜幕一落,必现凶相。
可苏荃却像是踏进了一个普通村庄,步履从容,走到一位年约六七十的老者面前,拱手道:“老人家。”
老头眯着浑浊双眼,上下打量他许久,才用沙哑的声音开口:“外乡来的?”
“正是。”
“幽水村好多年没来过生人了。”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说,“进来吧。
咱们这儿穷,公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身,莫要嫌弃才好。”
苏荃回头朝两人微微颔首,随即跟着老人往里走:“出门在外,能有口热饭便已知足,岂敢挑剔。”
“还未请教老丈高姓大名。”
老人脚步微顿:“老朽姜六山,村中管事的。”
“姜老。”苏荃轻声唤了一句。
反观四目,自入村起便神色紧绷,双眼戒备地扫视四周,稍有村民靠近,便惊得脊背发凉。
他对苏荃的修为心知肚明——炼气化神。
此等境界在凡俗之中堪称顶尖高手。
可明真前辈同样是此境,却仍险些命丧于此。
虽知苏荃握有真君法剑,但那法器究竟有何威能,他从未亲眼得见。
心中自然无底。
显然,外人到来在这村子实属稀罕,一路上,越来越多村民围拢过来,不知不觉间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最终还是姜六山出声驱散:“行了行了,没见过人么?别把客人吓着。”
“各忙各的去,杵在这儿做什么!”
村长似颇有权柄,众人虽仍频频侧目,终究陆续散开。
“看。”
苏荃忽然低声开口。
“看什么?”四目一时未解,茫然四顾。
“看他们的脚底。”明真已然会意,低声提醒。
四目低头一瞥,刹那间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所有村民脚下——竟无半点影子!
尽管山野阴沉,可此时明明仍是白昼。
他猛然想起那张人皮上的警告:
“观脚下,观脚下,生人背后应有影,邪祟藏于民居中。”
活人,怎会无影?
明真悄然靠近苏荃,压低声音:“按人皮所示,恶灵就藏在这些人的家中。
我们……还继续往前?”
“当然。”
苏荃头也不回,语气如常:“自踏入此村那一刻起,我们便已入鬼域,再无退路。
你们回头看看来时的路。”
明真与四目同时回首。
只见原本的村口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座低矮破旧的民房,静静伫立在浓雾之中。
整个村落,像是被一圈密密麻麻的屋舍围困住了,仿佛连风都透不进来。
“不去亲眼看看,终究难知真相,哪怕有险,也得走一趟。”
几人边走边谈,不多时便来到村子中央的一处院落前。
院子不大,里面只并排建着三间木屋。
姜六山推开院门时,语气略带歉意:“地方窄,委屈几位了,只能两人一间凑合一宿。”
“若实在住不惯,也可去村里找人家借个铺,村里人向来热心,不会推辞。”
“不必。”苏荃当即回绝,语气干脆,“两间足够,多谢好意。”
身后的四目暗暗松了口气。
他最怕苏荃提出各自安顿,按他的心思,四人同处一屋才是最稳妥的。
屋内陈设极为简陋,仅有一张床、一张木桌和两个凳子。
姜六山又搬来四床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