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被推开时,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和奶粉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一间四人病房,另外三张床上的产妇要么在闭目休息,要么在家人的陪伴下轻声说话,唯有靠近窗户的那张空床,是诗雅雨接下来要待的地方。章鹏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避开床边的杂物,将她送到床前,又笨拙地扶着她躺下——动作依旧生疏,手肘不小心撞到床栏时,还让诗雅雨的身体晃了一下,下身的伤口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林香几乎是立刻就抱着宝宝凑到了窗边的婴儿床旁,动作轻柔地将宝宝放进去,又仔细掖好襁褓的边角,连一丝褶皱都要抚平。她拉过一把椅子,紧挨着婴儿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在宝宝身上,时不时用手指轻轻碰一下宝宝的小手,嘴里还小声念叨着:“我的乖孙子,可算到舒服地方了,好好睡一觉,奶奶在这儿陪着你。”那语气里的宠溺,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怀里的小生命。
章栋则在病房门口找了个空位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时不时还发出一声轻笑——大概是在跟亲戚朋友分享“得孙”的喜讯,完全没看诗雅雨一眼,仿佛她只是个刚搬进来的陌生人,与这个“喜事”毫无关系。
没过多久,隔壁床的产妇家属端着一碗刚热好的汤走了过来,看到婴儿床里的宝宝,笑着开口:“哟,这是刚生的吧?瞧这小家伙多精神,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林香立刻抬起头,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得意:“是男孩!七斤二两呢,哭声响亮得很,护士都说这孩子结实!”她说着,还不忘伸手轻轻摸了摸宝宝的脸颊,眼神里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你看这眉眼,多像他爸爸,长大肯定是个帅小伙!”
“那可真是恭喜了!”家属笑着附和,目光转向病床上的诗雅雨,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产妇看着挺累的,生的时候遭罪了吧?得好好补补身子。”
林香的笑容僵了一下,像是才想起诗雅雨的存在,语气敷衍地摆了摆手:“没事,挺好的。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忍忍就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孩子,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她说完,又立刻把话题拉回宝宝身上,指着婴儿床继续说,“你不知道,这孩子刚才在待产室的时候,还抓着我的手指不放呢,可机灵了!”
家属看了看诗雅雨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林香满是笑意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尴尬,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床位。诗雅雨躺在病床上,清晰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像被一块冰冷的石头压住,沉得透不过气来。她拼尽全力生下孩子,忍受了十几个小时的宫缩、无麻侧切的酷刑,还有三层缝合的漫长凌迟,可在林香嘴里,却只换来一句轻描淡写的“没事,挺好的”,连她所受的痛苦,都成了“女人都这样”的理所当然。
没过多久,又有其他病房的亲戚过来探望。林香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热情地迎上去,拉着人家的手就往婴儿床那边带:“快来看我们家大孙子,七斤二两,多结实!”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宝宝的长相、出生时的情景,甚至还拿出手机,翻出章鹏之前拍的照片给人家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看这双眼皮,你看这小嘴巴”,完全把病床上的诗雅雨当成了透明人。
有亲戚注意到诗雅雨,随口问了一句:“产妇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林香头也没抬,一边逗弄着宝宝,一边敷衍地回答:“挺好的,没什么事,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她甚至没给诗雅雨开口的机会,就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你不知道,这孩子可乖了,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怎么哭,特别省心!”
诗雅雨躺在病床上,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觉到那些探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同情,有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可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连呼吸都觉得沉重,下身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听到林香刻意忽略她的话,都像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让她既愤怒又绝望。
章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却始终没有开口为她辩解一句。他像是被林香的热情传染了,也时不时凑到婴儿床旁,看着宝宝傻笑,甚至还会主动跟亲戚分享宝宝的趣事,完全忘了病床上那个还在承受痛苦的妻子。
病房里渐渐热闹起来,亲戚们的笑声、林香的说话声、宝宝偶尔发出的哼唧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看似温馨的氛围。可这温馨,却与诗雅雨没有半点关系。她躺在角落里的病床上,像一个被遗忘的背景板,只能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林香把所有的关注都引向宝宝,看着章鹏和章栋沉浸在“得孙”的喜悦里,看着所有人都刻意忽略她的付出和痛苦。
她想起了自己怀孕时的期待——那时她以为,生完孩子后,一家人会围着她和宝宝,享受天伦之乐;她以为,章鹏会心疼她的辛苦,好好照顾她;她以为,林香就算再强势,也会看在宝宝的份上,对她好一点。可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这个家里,她从来都不是被重视的对象,只是一个负责“生产”的工具。一旦完成了生育任务,她的价值就彻底消失了,连一句最基本的肯定都得不到。她的痛苦、她的委屈、她的需求,都比不上那个刚出生的孩子重要,甚至连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
诗雅雨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淌进头发里,留下一道冰凉的湿痕。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可心里的寒意却越来越重。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在这个家里,彻底被边缘化了。
可就在这时,婴儿床里的宝宝突然哭了起来。林香立刻慌了神,连忙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宝宝,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嘴里不停地安慰:“乖孙子,不哭不哭,奶奶在这儿呢。”章鹏和章栋也立刻围了过去,七手八脚地帮忙找奶粉、兑温水,整个病房的注意力瞬间都集中到了宝宝身上。
诗雅雨躺在病床上,听着宝宝的哭声,听着章家人慌乱而温柔的安慰声,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清醒的认知——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自己,为了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她必须尽快坚强起来,必须学会为自己争取应有的尊重和关爱。哪怕这条路充满了荆棘,哪怕她只能独自前行,她也绝不会再让自己陷入这样彻底被边缘化的境地。
泪水渐渐止住,诗雅雨缓缓睁开眼,眼神里褪去了之前的迷茫和绝望,多了一丝坚定。她知道,未来的路很难走,但她会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为自己和宝宝,闯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