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号”如同一片倔强的树叶,在越来越汹涌的墨蓝色海面上起伏颠簸。离开海岸已三日,最初还能见到零星岛屿,如今举目四望,唯有海天相接,无穷无尽。风越来越大,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堆积起了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向海面,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咸腥与暴雨将至的压抑。
王头儿独眼紧盯着海天之际,脸色凝重如铁。“要变天了,怕是来者不善。”他常年跑海,对天气变化有种野兽般的直觉,“先生,您确定还要继续往这个方向?”
林辞站在船头,任凭潮湿的海风鼓动衣袍。他怀中,河图洛书残卷与星陨铁的共鸣并未因天气恶劣而减弱,反而在那愈发低沉的天地威压下,透出一丝奇异的活跃。寻星盘的指针,依旧坚定地指向东南偏东,那云层最厚重、海天颜色最深沉之处。
“方向不变。”林辞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风暴或许就在前方,但我要找的东西,也可能在那里。”
王头儿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只是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水汽,嘶声吼道:“兄弟们!绑紧所有货物!检查缆绳!降半帆!准备迎风!老天爷要考校咱们了!”
水手们发出粗野的应和,动作麻利地忙碌起来,将恐惧压在熟练的操作之下。他们信任王头儿的判断,也隐约敬畏着这位神秘莫测的林先生。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仿佛黄昏提前降临。风力骤然增强,卷起的海浪越来越高,不再是规律的起伏,而是变成一座座移动的、泛着白沫的墨色小山,狠狠撞击着“海燕号”脆弱的船体。木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海水疯狂地泼上甲板,又顺着排水孔涌出。
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人脸上生疼,与横扫的海水混成一片,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天空漆黑如墨,唯有不时撕裂苍穹的惨白闪电,才能瞬间照亮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骇人景象:接天巨浪、疯狂摇曳的孤舟、以及船上一个个与自然伟力搏斗的渺小身影。
“左满舵!避开那个浪头!”王头儿的吼声在风浪中显得微弱。
“帆索!帆索要断了!”有水手惊恐大叫。
“抓紧!都抓紧!”
船体剧烈倾斜,几乎与海面垂直!几名水手惨叫着被甩出船舷,瞬间被巨浪吞噬!林辞脚下如生根般钉在甲板上,星耀之力运转,稳住身形,同时甩出腰间早已准备好的绳索,精准地卷住另一名即将落水的汉子,生生将其拽了回来。
“谢谢……谢谢先生!”那汉子死里逃生,脸色煞白。
林辞无暇回应,他的目光穿透狂暴的雨幕,望向风暴最核心的方向。在寻常人无法感知的层面,他“看”到了更多——那不是纯粹的自然风暴!
在怒海与乌云深处,天地灵气狂暴地紊乱、对冲!而引发这紊乱的源头之一,赫然与他怀中河图洛书残卷指引的方向重合!那里似乎有一股庞大而古老的力量,正在苏醒,或者……正在被什么引动!
星陨铁在他怀中变得滚烫,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与远方的某种存在遥相呼应。黑色玉玺依旧沉寂,但在这极致的天威与混乱灵气刺激下,林辞能感觉到一丝冰冷刺骨的悸动在其深处酝酿。
“先生!不能再往前了!那是风暴眼!进去就完了!”王头儿满脸是水,嘶声力竭地喊道,舵轮在他手中疯狂转动,试图让船偏离那如同深渊入口般的恐怖区域。
但“海燕号”在自然伟力面前显得如此无力,被狂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冲向那漆黑一片、唯有电光偶尔映亮其边缘轮廓的风暴中心!
林辞眼神一凝。不能再等了!若被卷入纯粹的自然风暴眼,即便他有修为在身,这船和船上的人也必死无疑。而前方那灵气紊乱的源头,是危机,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他大步走到王头儿身边,沉声道:“把稳舵!继续向前!不要偏离方向!”
“什么?!你疯了!”王头儿独眼圆睁。
“相信我!”林辞不再多言,双手猛地按在湿滑的船舷上。他不再刻意掩饰,体内星耀之力混合着一丝星陨铁引动的星辰本源,透过双手,强行灌注进船体!
嗡——
一层肉眼难辨的、极其淡薄的星辉,如同水银泻地,瞬间蔓延过“海燕号”的龙骨、船板、桅杆!整艘船仿佛被一层坚韧的星光薄膜包裹,虽然光芒微弱,却让剧烈颤抖、吱呀作响的船体陡然一稳!破开风浪的势头也猛然增加了一分!
王头儿和水手们惊呆了,看着船舷上那闪烁的、非人力所能及的光芒,再看林辞时,眼神已如同看待神魔!
“向前!”林辞低喝,脸色微微发白。如此大范围地维持星辉护持,消耗巨大。
王头儿一咬牙,将舵轮死死固定在原方向:“妈的!拼了!兄弟们,跟上先生!”
“海燕号”包裹着微弱的星辉,如同逆流而上的箭鱼,一头扎进了那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风暴核心区域!
想象中的毁灭性撕扯并未立刻到来。进入这片区域后,外界的风啸浪吼反而诡异地减弱了,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气压低得让人心慌。四周是旋转的、高耸入云的黑色水墙与云墙,电光在云墙中穿梭,映得中心这片相对“平静”的海域光怪陆离。海水呈现一种诡异的深蓝色,平静无波,却透着令人心悸的深邃。
而在海域的中心,林辞看到了!
那里并非空空如也。海面上,隐约浮现出一片巨大而模糊的、由星光勾勒的虚影!那虚影似乎是一座岛屿的轮廓,又像是一个无比复杂的立体阵法,抑或是两者结合!磅礴而古老的星辰之力,正从这虚影中散发出来,搅动着天地灵气,也正是它,引动了这场异常的风暴!
河图洛书残卷与星陨铁的共鸣,在此地达到了顶点!寻星盘的指针疯狂旋转,最终直直指向那星光虚影的中心!
“海市蜃楼?还是……仙岛秘境?”王头儿喃喃道,独眼中充满了震撼与迷茫。
林辞心神俱震。这虚影,与河图洛书推演中提到的、适合启动“星槎”的“稳定地脉节点与星力交汇之所”,何其相似!只是它似乎被某种力量隐藏、封禁,唯有在特定条件下(比如这异常的风暴?)才会显现!
必须靠近!必须登上那虚影,或者至少进入其影响的核心范围!
然而,就在这时——
“吼——!!!”
一声非人非兽、充满了暴戾与古老气息的咆哮,陡然从星光虚影下方的深海之中传来!
平静的深蓝色海面猛地炸开!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破水而出!
那是一条……巨蟒?不!它头生独角,腹下隐隐有爪凸起,周身覆盖着幽暗如同海底玄铁的鳞片,每一片都有桌面大小!它仅仅探出海面的部分,就比“海燕号”大了十倍不止!猩红的巨眼中,充满了混乱与暴怒,死死盯着闯入这片禁忌海域的渺小船只,更确切地说,是盯着船头散发着星辰气息的林辞,以及他怀中的星陨铁!
守护兽?还是被这异常星辰之力吸引而来的深海巨妖?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水般挤压而来,王头儿与幸存的水手们双腿发软,几乎瘫倒在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林辞瞳孔收缩到极致。这怪物散发的气息,远超赫连铁树,甚至给他一种直面天地之威的错觉!这绝非此界寻常生灵!是上古遗种?还是受星辰秘境影响的异变海兽?
前有星光秘岛,后有深海凶兽。
刚刚摆脱自然风暴,更致命的危机已张开了血盆大口。
林辞的手,缓缓握紧了怀中的星陨铁,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星耀之力在经脉中奔腾,黑色玉玺的深处,那丝悸动似乎也被这恐怖存在刺激得活跃起来。
是葬身兽腹,还是搏出一线登岛机缘?
答案,只在下一瞬间的生死搏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