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阳和汤”下肚,如同吞下了一小团温煦却不灼人的火焰。药力迅速化开,沿着残破的经脉流转,所过之处,驱散着盘踞的阴寒,带来久违的暖意。尤其是左臂伤口深处那股顽固的星煞侵蚀,在阳和之气的冲刷下,虽然未能根除,却也明显被压制、削弱,疼痛减轻了不少。
林辞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木屋,盘膝坐于榻上,闭目引导着药力。星陨铁适时传来温润的补充,与阳和汤的药力相辅相成,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他能感觉到,身体机能在以远超常人的速度恢复,这得益于星耀之力本质的高绝和星陨铁的神异,但距离能够施展像样的术法或进行高强度战斗,还差得远。
傍晚时分,一名帮众送来一个油布包裹,说是白爷吩咐交给林先生的。
包裹不大,入手有些分量。林辞打开,里面是三样东西:
第一件,是一卷色泽暗黄、触手柔韧、非帛非纸的卷轴,展开后,上面以银砂书写着密密麻麻的细小篆文和人体经络图。开篇写着《凝心归元导引篇》。粗略浏览,这并非什么高深功法,而是一种颇为精妙的基础导引术,旨在固本培元、凝神静气、调和气血,对梳理紊乱的内息、稳定心神、加速伤势恢复大有裨益。最重要的是,其中一些行气法门和观想技巧,隐隐与星辰之力、天地灵气感应有关,虽然粗浅,但正适合林辞目前星耀之力微弱、需要重新打基础的状态。这显然是为他“量身挑选”的入门辅助。
第二件,是一块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玉片,玉质温润,内里似有云霞流动。当林辞将一丝微弱的神念(星耀之力转化的精神力量)探入其中时,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立体影像——那是一片隐藏于海外荒岛群山之间的幽深山谷影像。山谷中央,有一口不起眼的泉水,但影像特意标注,泉水之下,地脉交汇,阳气升腾,是一处难得的“少阳地眼”,兼具稳固地气与温和阳和之效,正适合作为镇压、净化阴邪之力的辅助地点。影像旁边还有几行小字,说明了地眼的大致方位(位于舟山群岛以东某无人岛)、开启简易阵法的手法以及注意事项。这应该就是白砚所说的那处“地眼”信息。
第三件,则是一个密封的、拳头大小的黑色陶罐。罐口以蜜蜡封死,旁边附有一张小纸条,上书:“三粒‘凝神丹’,危急时含服,可暂镇心神,抵御外邪侵扰。慎用。”落款是一个小小的“白”字印痕。
林辞将三样东西一一检视,心中对白砚的手段更多了几分忌惮与衡量。
《凝心归元导引篇》确实是目前最需要的东西,价值不菲,显出了白砚的诚意和细致观察。那处“少阳地眼”的位置和开启法门,也似乎合情合理。至于凝神丹,看似是保命之物,但“慎用”二字,又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白砚显然做了充分准备,步步为营,既展示合作诚意,提供急需之物,又牢牢掌控着主导权和关键信息(地眼的具体安全状况、净化仪式的真正细节、以及可能的风险都未提及)。
林辞没有立刻开始修炼导引术,而是先将玉片和陶罐小心收好,然后拿起那卷导引篇,仔细研读起来。他穿越前在北宋便已打下坚实的修行基础,更身怀河图洛书这等直指大道本源的至宝,眼界见识远超此界寻常修士。这导引篇在他眼中,虽精妙,却也能看出其中几处细微的、可能故意留出的“引导”倾向——似乎在潜移默化地引导修炼者的气息运转,更加倾向于“引动外气,调和阴阳”,尤其是对“阴煞”、“地气”的感应与疏导,有特别的侧重。
“是想让我提前适应与‘星煞’这类阴寒力量的接触?还是想在我的功法中留下便于他监测或影响的‘后门’?”林辞暗自警惕。他没有完全按照卷轴上的法门照搬,而是结合自身对星耀之力的理解和河洛星图的奥义,对其中几处关键行气路线和观想节点做了微调,使其更适合自身星耀根基,同时减弱了对外界阴寒气机的主动牵引倾向。
调整完毕,他才开始按照改良后的法门,缓缓搬运气息。微弱却精纯的星耀之力在导引术的梳理下,渐渐变得有序,如同干涸河床中重新汇聚的溪流,虽然细小,却更加凝练听话。配合着体内尚未完全散尽的“阳和汤”药力,修复经脉的效率果然提升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心神在特定的观想下逐渐沉静空明,连带着意识海中那枚躁动不安的黑色玉玺,似乎也受到了一丝安抚,表面那些新出现的暗红纹路搏动变得平缓了些许。
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数日,林辞足不出户,全心沉浸在恢复与修炼之中。每日除了必要的进食和活动筋骨,便是运转导引术,吸收星陨铁散发的星力,消化“阳和汤”的残余药效。赵霆定时送来食物和清水,有时也会带来一些据点的消息:白砚又外出了;“浪里蛟”残部和岛津九鬼似乎因“鬼见愁”的变故损失惨重,暂时蛰伏;附近海域的倭寇活动似乎有向东北方向转移的迹象。
林辞的伤势恢复速度令赵霆暗自咋舌。不过五六日,他左臂的伤口已完全结痂脱落,只留下淡淡的疤痕,行动基本无碍,脸色也红润了不少,虽然气息依旧不强,但那股虚弱的病态已大为减轻。只有林辞自己知道,经脉的修复才完成小半,星耀之力也仅仅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一成左右,而且阳和汤的药力即将耗尽,后续恢复速度会大大放缓。
这一日深夜,月隐星稀,海风带着湿冷的寒意。林辞结束了一轮修炼,正倚在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海面与隐约的礁石轮廓,心中默默推演着那处“少阳地眼”的方位与可能存在的风险。
忽然,他怀中一直沉寂的黑色玉玺,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悸动!
不是之前的吞噬渴望或冰冷侵蚀,而是一种……仿佛被什么东西“窥探”或“触动”时产生的、本能的反馈与警告!
林辞瞬间汗毛倒竖,脊背绷直!他不动声色,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但全身感知已提升到极致,星耀之力悄无声息地汇于双目与双耳。
没有异常的声音,没有陌生的气息,甚至据点内守夜的帮众那均匀的呼吸和偶尔的踱步声都清晰可闻。
但黑色玉玺的悸动并未停止,反而以一种极其缓慢、微不可查的节奏持续着,指向……木屋的屋顶!
有人在屋顶!而且此人隐匿功夫极高,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若非黑色玉玺对某种“窥探”产生了反应,林辞根本毫无察觉!
是谁?白砚派来监视的?还是其他势力?
林辞心念电转。他缓缓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装作困倦欲睡的样子,转身吹熄了桌上油灯,摸黑走向床榻。躺下后,他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悠长,仿佛已然入睡。
然而,他的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触手,牢牢锁定着屋顶那处细微的“异常”。他甚至能“听”到,屋顶上传来一阵比羽毛落地还要轻的摩擦声,似乎那人正在极其缓慢地移动,调整着窥视的角度。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顶上的人极有耐心,一动不动,仿佛一块真正的瓦片。林辞也以极大的定力维持着“沉睡”的假象,暗中却将那一丝恢复的星耀之力悄然运转,凝聚于右手食指指尖,蓄势待发。他不知道对方目的,但如此鬼鬼祟祟,绝非善意。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林辞考虑是否要主动“惊动”对方时,屋顶上那细微的“存在感”突然消失了!如同水汽蒸发,了无痕迹。
走了?
林辞没有立刻起身,又静静等待了约半盏茶功夫,确认屋顶再无任何异状,才缓缓坐起。他走到窗边,借着极其微弱的天光向外望去,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但黑色玉玺残留的那一丝微弱悸动,以及他自身对危险的本能感知,都在告诉他——刚才确实有人来过!而且,此人绝非赵霆或普通帮众,其隐匿和潜行之术,堪称顶尖!
会是白砚本人吗?以白砚展现出的深不可测,若他想暗中观察,自己恐怕更难察觉。但直觉告诉林辞,不太像。白砚若想监视,大可光明正大,或者用更隐秘难测的手段,何必亲自做这种梁上君子的行径?
难道是白砚口中的“其他势力”?那些试图破坏“星煞诡窟”封印,或者对净海帮、对他林辞身上秘密感兴趣的人?
林辞心中疑云更浓。这看似偏居海隅的净海帮据点,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就像一颗突然落入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引来了各方的关注。
他回到榻上,再无睡意。默默运转导引术,平复心绪,同时更加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黑色玉玺在刚才的悸动后,又恢复了沉寂,但林辞能感觉到,它似乎……比之前“清醒”了一点点?那种冰冷的、内敛的“注视”感,仿佛随时可能再次被触发。
恢复实力,迫在眉睫。但在这之前,必须先弄清楚,这潭浑水里,到底藏着多少条伺机而动的“鱼”。
他将那枚记载着“少阳地眼”信息的玉片再次取出,摩挲着温润的表面,眼中光芒闪烁。
也许,是时候主动一些,去探一探白砚的底,也看看这“地眼”,究竟是不是一个契机,还是一个……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