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烤得地面发烫,宾馆门前新铺的柏油路面,都快被晒化了,脚踩上去能隐约感觉到鞋底发黏,热浪裹着汽车尾气往脸上扑,连空气都变得闷闷的。
门口热闹,挂着各国外交牌照的黑色轿车一辆接一辆往里开,穿藏青色制服的门童动作麻利地开关车门,弯腰时制服下摆都绷得笔直,欢迎语招呼着。
苏禾提前一天到的,手里拿着那封烫金请柬,手心有点出汗。
站在宾馆大堂门口深吸一口气,往里走。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连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都映得清清楚楚,晃得人眼晕。
空气中飘着股淡淡的香氛,混着点消毒水的味道,是那种高级地方特有的、让人不敢大声说话的气息。
苏禾愣了愣 —— 这地方,跟上辈子见过的五星级酒店比,居然也差不了多少。
旋转门慢悠悠转着,穿西装的外宾三三两两地谈笑,服务生推着行李车,轮子在地毯上悄没声儿地滑,连脚步声都轻得很。
这光景,跟她平时走的胡同,简直像两个世界。
接待处设在大堂左边,排着不长不短的队。
苏禾站在队尾,悄悄观察前面 —— 最前面是位五十多岁的先生,穿件笔挺的中山装,袖口扣得严严实实,手里拎着个深棕色的皮质公文包。
“张教授!可把您盼来了!” 工作人员一看见他,立马站起来,脸上的笑都快溢出来了,“您的房间安排在六楼行政间,朝南,早上能看见太阳,行李我让小王帮您送上去?”
张教授笑着摆手:“不用麻烦,我自己拎着就行,不沉。”
“那哪儿成啊!” 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喊旁边的服务生,又凑到张教授耳边压低声音,“晚上有个小范围欢迎宴,部里几位领导都来,您可一定得来。”
张教授点点头,接过房卡,在工作人员的目送下走向电梯。
轮到苏禾时,她把证件和邀请函递过去。
工作人员抬头瞥了她一眼,手指在名单上划来划去,脸上的笑一下子没了:“姓名?”
“苏禾,燕京大学。”
那人皱着眉,反复对着名单看,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学生?没搞错吧?我们这儿来的都是专家和翻译……” 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苏禾指了指邀请函:“上面有我的名字,还有‘翻译助理’的身份,组委会盖了章的。”
对方这才凑过去仔细看,看到鲜红的印章,态度才算缓和了点,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在名单上找到 “苏禾” 两个字,打了个勾,把房卡递过来时语气冷冷的:“四楼 405,西侧,电梯在那边。”
说完立马转向下一个人,脸上又堆起职业假笑。
苏禾接过房卡,没说什么,拎着行李往电梯走。
电梯已经关门,她想着得多等会儿了,可下一秒,门开了,里面站着的正好是张教授。
张教授朝她友善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邀请函上,眼里闪过点讶异:“小姑娘也是来参加研讨会的?”
“是,我是燕京大的学生,有幸被推荐来当翻译助理。” 苏禾语气很是谦和。
“燕京大的?你的教授是哪位?” 张教授一下子来了兴趣。
苏禾本来想低调点,不提教授的名字,万一做的不好免得给老师脸上抹黑,可对方问得实在热情,而且看他的样子也不像什么坏人:“是西语系的林教授。”
“哦!老林的学生啊!” 张教授一下子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我跟老林是老相识了,上次在颐和园开学术会,她还跟我夸过,说有个学生英语特别好,学东西还快。
原来就是你啊!”
他上下打量着苏禾,眼神里满是赞赏:“你这么年轻就能来这么重要的会,真是不简单。”
“晚上那欢迎宴,你要是有空,跟我一起去?” 张教授热心邀请,“多认识些前辈,以后搞学术、找工作,都能帮上忙。”
电梯在四楼停下,张教授伸手帮她扶住门,还叮嘱:“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六楼找我,我住 608。咱们这些老家伙,就盼着你们年轻人能超过我们。”
电梯门缓缓合上,苏禾站在走廊里,心里暖暖的 —— 这善意不光是看林教授的面子,更是老一辈对后辈的疼惜。
不过,虽然有对方的邀请,她也不冒然过去。
四楼的走廊有点窄,地毯是深褐色的,看着有点旧,墙面上还能看见几道淡淡的划痕。
苏禾找到房间推开门,热气裹着股旧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 ——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可太阳还是把房间晒得温热。
房间里的陈设简单:一张单人床,铺着米白色的床单,边角有点发黄;一张木头书桌,桌面还有几道划痕;一把椅子,墙角放着个铁皮热水瓶,上面印着 “劳动最光荣” 的红字。
不方便的是,房间没有独立卫生间,得去走廊尽头共用。
苏禾把窗户推开,外面是宾馆的后院,能看见厨房的排风口,偶尔传来碗碟碰撞的 “叮叮当当” 声,还有厨师喊 “开火” 的嗓门。
风吹过,总算凉快了些。
窗外,又有几辆轿车开进来,更多的专家学者陆续到了。
苏禾又站在窗边看了会儿,看着那些穿西装、拿公文包的人,心里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