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金陵朝天宫西侧，一条连路灯都坏了一半的老巷子里。
一家挂着“刘记百年老卤面”招牌的小店，依然透着昏黄的灯光。门口那口大铁锅里，黑红色的老卤汤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霸道至极的肉香和八角味。
“老板！打烊了！没面了！”
正在擦桌子的光头老板，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四个（加一个被背着的）“怪人”，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
这一行人的造型实在太过于后现代：
陈三爷裹着那件发霉的旧军大衣，因为肚子太大扣不上扣子，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衫（现在是灰衬衫）。张大牙缩着脖子，像个刚越狱的劳改犯。红狐一身杀气，手里还提着个看着就像装违禁品的黑包。
最离谱的是那个领头的白发青年，背着一个穿着脏兮兮晚礼服、外面披着军大衣、眼神却像是在巡视领地的女人。
“要饭去隔壁垃圾桶，别挡着我做生意。”光头老板挥着抹布驱赶。
“不做生意？”
林轩把苏晴放在一张油腻腻的长条凳上，自己大马金刀地坐下，用一口地道的金陵土话说道：
“老板，面没了可以现压，但这‘地下的生意’，这会儿才刚开张吧？”
光头老板擦桌子的手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原本浑浊的小眼睛里精光四射，死死盯着林轩：“朋友，哪条道上的？面汤分红白，你要喝哪一种？”
这是切口。红汤是吃面，白汤是……入局。
“我不喝汤。”
林轩从怀里摸出那块从神墟实验室带出来的黑色石板，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我来‘炸酱’（鉴宝交易）。”
光头老板瞥了一眼那块石板。虽然他看不懂上面的甲骨文，但那石板特殊的材质和上面隐隐透出的古朴气息，绝非凡品。
“行家啊。”
老板换了一副笑脸，虽然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既然是‘圈里人’，那就好说。不过规矩你懂，进那个门，得先过安检。另外……这几位？”
他指了指还在流口水的陈三爷和苏晴。
“这是我家亲戚，没见过世面，带他们来见识见识。”林轩随口胡扯，“不过在下去之前，能不能先给我们煮五碗面？全家福，大肉肥肠都要，面要呛一点（硬一点）。”
“有钱吗？”老板狐疑地问。
“啪！”
陈三爷终于找到了展示自我的机会，把那两千块现金拍在桌上，“够不够？不够把这店买下来！”
“够了够了！几位爷稍等！”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使老板重新揉面。
十分钟后。
五大碗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老卤面端了上来。那是金陵特色的“皮肚面”加料版，上面铺满了炸得金黄的皮肚、熏鱼、大肉，以及……炖得软烂入味、散发着浓郁异香的肥肠。
“这就是……正餐？”
苏晴看着眼前这碗黑乎乎、油汪汪的东西，眉头紧锁。她用两根一次性筷子（甚至还要林轩帮她掰开）挑起一段肥肠，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和嫌弃。
“此物……形状为何如此怪异？且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骚气。”
“这是‘九转回魂肠’。”
林轩面不改色地开始忽悠，“乃是取自……嗯，一种名为‘佩奇’的陆生哺乳动物的精华部位。这股味道，是它灵魂的香气。”
“佩奇？”苏晴疑惑，“未曾听闻。是上古异兽？”
“差不多吧，反正挺稀有的，现在超市里都要卖三十多一斤。”张大牙在旁边一边吸溜面条一边插嘴。
苏晴半信半疑。
但那股霸道的卤香味实在太诱人了，加上她这具凡人肉身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试探性地把那块肥肠放进嘴里。
“唔！”
苏晴的眼睛猛地瞪大。
那一瞬间，肥肠特有的油脂在口腔中爆开，老卤的咸鲜、八角的浓香、以及那种软糯中带着一点点韧劲的口感，瞬间征服了这位来自“第一纪元”的神明。
“这……这口感……”
苏晴眼中的紫光剧烈闪烁，显然是多巴胺正在疯狂分泌，“竟如此……q弹？且越嚼越香？”
“好吃吧？”陈三爷嘿嘿一笑，“这可是装屎……咳咳，装精华的部位，那能不香吗？”
林轩狠狠瞪了陈三爷一眼，示意他闭嘴。
“好吃。”
苏晴点了点头，那一刻的高冷彻底崩塌，变成了干饭人的专注。她不再用那种优雅到做作的姿势，而是学着旁边的张大牙，大口吸溜起来。
“呼哧呼哧——”
“再来一块那个……‘佩奇’的精华！”
苏晴指着林轩碗里的肥肠，毫不客气地命令道。
林轩叹了口气，把自己碗里的肥肠全夹给了她。
“吃吧吃吧，多吃点，吃饱了好上路……哦不，好干活。”
……
半小时后。
五个把面汤都喝得精光的“饿死鬼”，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
苏晴打了个饱嗝，那一身的杀气已经被碳水化合物和油脂彻底封印。她现在看起来不像个要毁灭世界的神，倒像个吃撑了的富家千金。
“味道尚可。”苏晴擦了擦嘴，“虽然比不上瑶池仙露，但也别有一番……风味。下次若是还有，本座便赦免你们的死罪。”
“谢主隆恩。”林轩敷衍地拱了拱手。
“几位，吃饱了？”
光头老板不知何时已经锁上了店门，手里拿着一把挂着红布条的钥匙。
“跟我来吧。”
他带着众人穿过狭窄油腻的后厨，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冷库门前。
“这里以前是朝天宫的地下防空洞入口，后来被那帮倒腾古玩的盘下来了。”老板打开冷库门，一股白色的冷气涌了出来，伴随着下面隐隐传来的人声。
“规矩都懂吧？”
老板盯着林轩，“鬼市三不问：不问出处，不问真假，不问价。钱货两讫，出门概不负责。”
“懂。”林轩点头。
“还有。”老板指了指苏晴，“这地方阴气重，你这位……‘亲戚’，我看她印堂发紫，进去之后别乱说话，容易冲撞了‘东西’。”
“放心，她吃饱了就不说话。”林轩保证道。
“请。”
众人鱼贯而入。
穿过冷库，是一条长长的向下阶梯。越往下走，空气越干燥，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和焚香的味道。
大概下了三层楼的深度，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依然保留着防空洞的水泥穹顶结构，但地面上却摆满了地摊。
没有明亮的灯光，只有每个摊位前点着的一盏盏昏暗的马灯或者手电筒。
人不少，但很安静。
这里没有菜市场的喧哗，所有人都压低了声音，甚至很多人在用手势比划价格（袖里乾坤）。
摊位上摆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沾着泥土的青铜器、缺角的瓷碗、泛黄的古籍、甚至还有一些看着就像是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玉佩首饰。
“这就是鬼市？”
陈三爷缩了缩脖子，“咋感觉阴森森的？比我家祖坟还渗人。”
“因为这里卖的一半是‘阴货’（陪葬品），一半是‘杀猪货’（现代工艺品）。”
林轩压低声音，“三爷，管好你的手，别乱摸。这里的人，不是土夫子就是销赃的，心比煤炭还黑。”
“那咱们来找啥？”张大牙问。
“找药。”
林轩目光在那些摊位上扫视，“安魂香。还有……”
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好奇地盯着一个摊位上摆着的青铜面具看的苏晴。
“找点能让这位姑奶奶彻底安静下来的东西。”
就在这时，苏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指着不远处一个角落里，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摊位。
那个摊位很简陋，只有一个穿着黑袍、看不清面容的老头坐在那里。摊位上只摆着一样东西——一块黑乎乎的、像是烂木头一样的树根。
“凡人。”
苏晴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颤抖，眼中的紫光再次浮现，但这一次不是杀意，而是渴望。
“把那个给本座买下来。”
“那个烂木头？”林轩一愣，“那是啥？你又饿了？那看着可不像吃的。”
“那是……”
苏晴深吸一口气，似乎闻到了什么让她灵魂战栗的味道。
“那是……建木的……根须。”
林轩心中猛地一震。
建木？
他体内那颗种子不就是建木吗？这里怎么会有建木的根须？
“走，去看看。”
林轩带着众人走了过去。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那个黑袍老头突然抬起头。
在那昏暗的灯光下，林轩看到了一张……没有脸的脸。
确切地说，那人脸上戴着一张惨白的面具，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
“有缘人。”
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这东西不卖钱。”
“那你要什么？”林轩警惕地问道。
老头伸出一根干枯如鬼爪的手指，直直地指向苏晴。
“我要……她手里那半包没吃完的……‘好多鱼’。”
全场死寂。
苏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盒刚才舍不得扔的零食，又看了看那个神秘的老头。
“成交。”
这位神明毫不犹豫地把零食递了过去。
林轩：“……”
陈三爷：“……”
这特么是什么高端局？建木根须换好多鱼？这鬼市的物价体系是不是崩塌了？
然而，就在交易完成的瞬间。
那个黑袍老头突然发出了一声诡异的笑声。
“嘿嘿嘿……吃了我的鱼，就是我的人了。”
砰！
那个老头突然炸成了一团黑雾，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块黑乎乎的木头，和一张飘落在地上的纸条。
林轩眼疾手快地捡起木头和纸条。
只见纸条上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想救她？今晚子时，莫愁湖畔，带上这块木头。——神州守护局，第0号档案员。】
林轩瞳孔骤缩。
神州守护局？
不是追杀他们的麒麟，而是那个传说中只存在于档案里的……第0号？
这鬼市，果然水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