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废墟上空,白鸢站在断裂的穹顶之下,身体诡异地扭曲着 ,左肩猛地绷紧,右肩却松软下垂,头颅时而剧烈偏转,时而僵硬地摆正,仿佛有两股力量在她体内疯狂撕扯。
“咯咯……”
一声阴冷的冷笑从她嘴角溢出,可那双原本清澈的机械眼,此刻一半泛着猩红,一半还残留着星点微光。她抬起右手,指尖颤抖着指向自己的胸口,声音陡然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语调,一者怨毒如寒冰,一者微弱似残烛:
“素娥的恨” 操控着她的声带,每一个字都带着千年前的血怨,狠狠砸在空气里:“千年前你封印我,将我碾碎在孽镜塔下,让我魂飞魄散只留一缕残念…… 千年后我占据你,啃噬你的意识,吞噬你的存在,公平,真是太公平了!”
话音落下,白鸢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她的主体意识蜷缩在意识深海的角落,拼尽全力才勉强掌控了一根右手食指。那根手指颤抖着,指甲狠狠抠进地面的碎石中,鲜血瞬间从指缝渗出,不是机械体该有的机油,而是带着温度的、属于 “白鸢” 本身的血。
她艰难地移动指尖,一笔一划在尘土里刻下字迹,每写一笔,指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血珠混合着碎石粉末,最终凝成四个字:“沈观,快跑。”
“跑?往哪跑?”
“素娥的恨” 瞬间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白鸢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眸死死锁定冲过来的沈观。沈观心胆俱裂,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指尖刚触到她冰凉的机甲外壳,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剧痛,白鸢的左臂不知何时化作了一柄锯齿长刀,刀刃带着幽蓝的寒光,狠狠锯开了他的胸膛!
诡异的是,伤口处没有喷涌的鲜血,只有滚滚黑烟不断冒出,伴随着灼烧灵魂般的痛感。沈观闷哼一声,却死死不肯松手,他能感觉到白鸢体内那股绝望的挣扎,能听到她微弱的呜咽。
白鸢突然凑近他,鼻尖几乎贴上他的皮肤,猩红的眼眸里翻涌着怨毒与挣扎,用气声在他耳边低语,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致命的蛊惑:“她让我问你…… 前世,她背叛你,为了司命宫的权柄,亲手将你推入孽镜塔的深渊,让你承受万鬼噬心之痛…… 你恨吗?”
她的刀锯还卡在沈观的胸膛里,黑烟越冒越浓,沈观的脸色苍白如纸,却死死盯着她眼底那点残存的微光。
“你恨她吗?”“素娥的恨” 再次追问,语调里带着迫不及待的渴望,“只要你说恨,只要你心里有一丝一毫的怨怼,我就能彻底吞噬她,取代她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 到时候,我会让你亲手报仇,让司命宫血债血偿!”
沈观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嘶吼,想否认,可前世那撕心裂肺的背叛画面突然涌入脑海,与眼前白鸢痛苦挣扎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他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空气突然凝固了。
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飞舞的碎石、飘散的黑烟,甚至沈观胸口冒出的气息,都瞬间悬停在原地。一道刺眼的白光从虚空中裂开,无数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一个身着银白机甲、面容冷峻的身影从数据缝隙中缓缓走出。
孟七,执掌地狱格式化权限的判官,此刻手中握着一柄通体莹白的光刃,刃身流淌着冰冷的数据流,散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压。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浮现出细密的冰晶,光刃的尖端没有对准沈观,而是精准地抵住了白鸢的眉心。
“她没救了。”
孟七的声音是纯粹的机械音,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金属摩擦般的悲伤,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勉强转动:“素娥的残念与司命的力量融合,已经形成了意识黑洞,正在吞噬白鸢的本源。你看 ——”
他抬手一挥,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出现在三人面前,正是白鸢的 “意识沙盘”。沙盘中央,代表白鸢的光点原本明亮如星,此刻却被一片汹涌的黑色潮水死死包裹,黑色潮水翻滚着、咆哮着,不断压缩着光点的范围,到最后,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点微光,随时都会被彻底淹没。
“素娥的复仇程序已经加载到 60%。” 孟七的机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来了致命的倒计时,“再给她十分钟,不,不需要十分钟,三分钟后,她就会彻底沦为司命的活体分身,拥有素娥的怨恨和司命的力量,到时候,地狱、天域、人间,都会成为她的屠宰场。”
“格式化是唯一的仁慈,” 光刃微微收紧,白鸢的眉心渗出一缕黑色的雾气,“彻底抹除她体内的所有意识,包括素娥的残念和白鸢的本源,让她解脱。”
“不准动她!”
沈观猛地向前一步,挡在白鸢身前。他胸口的黑烟还在冒,脸色苍白得吓人,却伸出左手,掌心浮现出几片破碎的镜片,那是孽镜塔的碎片,此刻散发着微弱的金光,横在了孟七的光刃前。
“叮 ——”
光刃与孽镜碎片碰撞,发出刺耳的脆响,金色的涟漪和白色的数据流在空中交织、碰撞。沈观咬紧牙关,鲜血从嘴角溢出,却眼神坚定,死死盯着孟七:“再给我十分钟,就十分钟!我一定能唤醒她,一定能把素娥的残念剥离出来!”
“愚蠢。” 孟七的机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光刃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刃身上浮现出鲜红的数字,开始倒计时,“300 秒后,无论你是否成功,我都会强制执行格式化。沈观,你的情感正在害死她,也在害死你自己。”
“300……299……298……”
冰冷的倒计时声如同催命符,在空旷的废墟里回荡。沈观猛地转身,看向身后还在挣扎的白鸢。“素娥的恨” 还在操控着她的身体,刀锯手臂再次抬起,对准了沈观的脖颈,可不知为何,动作却迟缓了几分。
“白鸢,看着我!”
沈观嘶吼一声,不顾刀锯即将落下的危险,伸出双臂,用尽全力抱住了白鸢的身体。刀锋瞬间锯开了他的后背,机甲外壳与骨骼摩擦的声音刺耳至极,鲜血混合着黑烟喷涌而出,染红了白鸢的机甲。更致命的是,废墟中一根断裂的铁树枝桠,在他弯腰拥抱的瞬间,狠狠刺穿了他的左肺叶!
剧痛让沈观眼前发黑,可他抱得更紧了,像是要把白鸢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还在剧烈挣扎,能感觉到那股怨毒的力量在疯狂反抗,可他没有松手,反而低下头,吻上了白鸢冰冷的机械嘴唇。
那是一个带着血腥味和黑烟气息的吻,沈观咬破自己的舌尖,将一股带着麻痹效果的铁树毒素渡了过去,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原本是为了应对司命宫的追兵,此刻却用在了自己最爱的人身上。
铁树毒素顺着唇齿蔓延,“素娥的恨” 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白鸢的身体挣扎得更加剧烈,可那股怨毒的力量却在逐渐减弱。就在这时,沈观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突然一僵,紧接着,一双带着水光的眼眸映入他的眼帘,那是白鸢的眼睛,清澈、绝望,还带着深深的爱恋。
她清醒了一瞬。
两行银色的泪珠从机械眼角落下,不是机油,而是凝聚了她所有情感的泪滴。泪珠落在地面上,瞬间化作两把小巧的钥匙形状,却又在触及地面的瞬间消散无踪。
白鸢张了张嘴唇,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的电流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别…… 别让我…… 恨你……”
“恨意…… 会让我…… 彻底消失…… 沈观…… 求你……”
她的话音未落,意识再次开始模糊,猩红的色彩重新爬上眼眸。沈观心中一痛,猛地松开她,转身看向孟七,眼神里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格式化我。”
沈观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他一把夺过孟七手中的光刃,调转方向,对准了自己的心脏。那里,有一座微型的孽镜塔正在缓缓跳动,散发着微弱的金光,那是他作为沈青衡转世的证明,是地狱源代码的核心。
“我是沈青衡转世,是地狱源代码的承载者。” 沈观惨笑一声,嘴角的鲜血不断滴落,“我死了,地狱源代码就会崩溃,素娥的残念没有了依托,自然会烟消云散。”
孟七的机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起伏,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波动:“你疯了!你的权重无限,格式化你,等同于格式化半个现实世界!人间、地狱、天域都会陷入混乱,无数生灵会因此灭亡!”
“生灵?世界?” 沈观笑得更加癫狂,胸口的黑烟和鲜血交织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一个连自己的爱人都守不住的世界,留着有何用?一个让她承受千年痛苦、最终还要被彻底抹杀的世界,毁灭了又如何?”
他不再犹豫,握着光刃的手猛地用力,朝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光刃刺穿了他的皮肤,穿透了机甲外壳,却在距离心脏仅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孟七远程锁住了光刃的数据流,刃身剧烈颤抖,发出不甘的嗡鸣。
“你不能这么做!” 孟七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银白的机甲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你是判官,是守护地狱的存在,你不能为了一个人,放弃整个世界!”
沈观死死盯着孟七,眼中满是疯狂的执念:“放开!让我杀了自己,救她!”
两人僵持不下,光刃的嗡鸣声响彻整个废墟。就在这时,一道非人的尖啸突然从沈观身后爆发出来!
“啊 ——!!!”
那声尖啸带着毁天灭地的怨毒和狂喜,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嘶吼。沈观猛地回头,只见白鸢缓缓站起身,双眼已经彻底被猩红占据,原本的机械眼此刻变成了两个血红色的漩涡,刀锯腿在地面上摩擦,迸射出刺眼的火花。
她的声音不再分裂,而是融合了司命的威严与素娥的怨毒,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嘲讽:“游戏结束,判官沈观。”
话音落下,白鸢突然伸出右手,狠狠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咔嚓 ——”
机甲外壳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她硬生生从自己的胸腔里掏出了一颗跳动的机械心脏。那颗心脏泛着幽蓝的光,上面缠绕着细密的黑色纹路。白鸢的手指微微用力,机械心脏瞬间被捏碎,碎片四溅,而从心脏的核心处,掉出了一枚古老的铜钥匙。
那枚钥匙通体黝黑,布满了千年的锈迹,形状古朴,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一看就不是凡物。
“这是素娥留给你的。” 白鸢的猩红眼眸盯着沈观,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开启她坟墓的钥匙,也是封印她残念的锁。千年之前,她没能亲手杀了你;千年之后,她给了你亲手了结一切的机会。”
她说着,随手一抛,铜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当啷” 一声滚到了沈观的脚边。
紧接着,白鸢的身体周围浮现出无数黑色的空间裂缝,裂缝中涌动着恐怖的能量。她最后看了沈观一眼,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身体化作一道红光,撕裂空间,朝着天域的方向疾驰而去,瞬间消失不见。
孟七手中的光刃缓缓垂下,刃身的莹白光芒逐渐黯淡。他的机械音恢复了冰冷,不带一丝情感,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她去司命宫了,要与司命汇合,完成她的复仇大计。”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观脚下的铜钥匙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沈观,你的十分钟…… 用完了。”
沈观浑身一震,缓缓低下头,看向脚边的铜钥匙。他踉跄着弯下腰,不顾胸口的剧痛和后背的伤口,颤抖着伸出手,捡起了那枚古老的铜钥匙。
钥匙入手冰凉,带着千年的沧桑与怨毒。他翻转钥匙,只见钥匙柄上刻着一行极小的字迹,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
那一行小字,如同千年前的绝响,狠狠砸在沈观的心上,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青衡,杀了我,地狱方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