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晾晒通风了足够长的时间,每一处角落都早已按照我们的心意布置妥当,只等主人入住。
住在江予安父母那套临时居所的日子固然温馨,但总有一种“客居”感,尤其是那三级台阶和不够无障碍的卫生间,始终是生活里的小小磕绊。
所以,当江予安在某天晚饭后,放下筷子,很自然地说“月月,我们是不是该搬回去了?”时,我的心里立刻开出了一朵雀跃的花。
“好啊!”我几乎是立刻响应,但随即想到实际问题,“不过东西零零碎碎的也不少……”我们当初是打算暂住,搬来时就没彻底规整,加上这段时间生活积累,零零散散的东西着实不少。
江予安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转动轮椅来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神情认真,带着不容反驳的叮嘱:“月月,你听好。虽然我们东西不少,但你必须忍住,一样都不许自己动手搬。”他加重语气,“还请专业的搬家公司来。大不了多花点钱,你老公这点钱还是能赚来的,别省这个。”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累着,更担心我不知轻重伤到自己。心里暖洋洋的,却故意撇撇嘴:“知道啦,江老板财大气粗。”
他失笑,捏了捏我的手指,继续规划:“至于到了新家,东西归置整理,有我和你一起。你别忘了,”他嘴角扬起一个有些小得意的弧度,“新家是完全无障碍设计,我行动方便得很,可以给你打下手,递个东西,拆个包装,指挥你把东西放哪儿,绝对不比别人差。”
想到新家那些贴心设计——畅通无阻的动线、高度适宜的柜子、宽敞的转身空间——我确实安心不少。在那里,他的轮椅不是障碍,而是他自如活动的工具。
“行行行,”我笑着应承,把头靠在他膝上,“都听我们江总监的。那我联系搬家公司?还是我们之前那家?”
“嗯,就那家。他们经验丰富,知道怎么处理更稳妥。”江予安点头。
搬家的日子定在了周六,阳光明媚。江予安特意把工作排开,全程陪我“监工”。我笑称他是“总指挥”,他居然一本正经地接受了这个头衔。
搬家工人准时上门,训练有素,动作麻利。我和江予安的主要任务,就是确认哪些东西要搬,哪些留下(留给江爸江妈偶尔来住时用),以及提醒工人易碎物品和贵重物品。
江予安操控着轮椅,在各个房间穿梭,比我还清楚某些小物件收在哪里,指挥若定:“卧室书架第二层那个深蓝色的盒子要搬。”“客厅电视柜下面那个收纳箱,轻拿轻放。”
我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拿着清单核对,时不时给他递水。看着他从容不迫地安排,心里有种奇特的安定感。这个家,从设计到如今入住,每一步都有我们共同参与的痕迹。
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我的书数量可观,而且有些是绝版或珍贵的参考资料,我视若珍宝。工人师傅看我紧张的样子,笑道:“女士放心,我们包好书角,用专用书箱,保证完好无损。”
可当他们开始将一摞摞书放入特制书箱时,江予安突然操控轮椅上前,对其中一个工人说:“师傅,麻烦您,这一箱装到三分之二满就好,不要太重。”
工人师傅有点不解:“没事,我们搬得动,箱子承重也好。”
江予安却坚持,指了指我,语气温和但带着笑意:“不是怕你们搬不动,是怕到了新家,我太太非要自己搬去上书架。箱子轻一点,她偷偷搬的时候,不至于闪着腰。”
我:“……”
工人们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我闹了个大红脸,嗔怪地瞪了江予安一眼,他却只是挑眉看着我,一副“我说错了吗”的表情。工头笑着打圆场:“明白明白!江先生考虑周到!咱们就听指挥,箱子都装轻点!”
结果就是,我的书,被分装成了更多箱,但每箱都轻飘飘的。到了新家,江予安果然“监督”着我,只让我一次搬一箱,还必须是空手去,抱着箱子回来,不许摞起来。他自己则负责用轮椅运一些更轻的杂物,或者在我把书摆上书架时,在下面帮我递书,顺便检查我有没有按他规定的“分类法”摆放。
“这本《追忆似水年华》应该放在法国文学区,你怎么混到英国文学里了?”他举着一本书,仰头问我。
“哎呀,顺手嘛!差不多啦!”我在梯凳上敷衍。
“差远了,”他毫不留情,“体系不能乱。放回来。”
我只好乖乖爬下来调整。看着他一脸严肃地维护着我的“知识体系”,我又好笑又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忙碌而有序的一天过去。
当最后一样物品归位,工人离开,夕阳的余晖正好透过新家宽大的落地窗,洒满一室温暖。我们并排“坐”着,看着这个完全属于我们、每一处都为我们量身打造的空间,空气中还漂浮着新家具和新拆包装的淡淡气味。
“终于回家了。”江予安伸出手,与我十指相扣。
“嗯,回家了。”我靠在他的轮椅扶手上,疲惫却满足。
这里没有需要背他上去的台阶,没有需要小心翼翼转移的狭窄卫生间,没有任何需要“克服”的障碍。
这里有的,只是畅通无阻的爱与未来。归巢的喜悦,如同窗外渐浓的暮色,温柔地将我们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