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月圆前夕
七月初六，清晨。
扎纸店后院的气氛比往日凝重。葡萄架下，石桌上摊开着一张手绘的落雁湖地形图，旁边堆着各种符纸、朱砂和法器。张清玄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块紫荧晶，正用刻刀在上面细细雕刻着符文。
刻刀很细，刀尖在晶面上滑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笔都要精准，不能有丝毫偏差。紫荧晶质地坚硬，雕刻起来很费劲，张清玄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胖子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是四碗刚熬好的绿豆汤。绿豆汤熬得浓稠，加了冰糖，晾凉了，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衣”。
“老板，歇会儿吧。”他把绿豆汤放在石桌上，“喝点绿豆汤，降降火。”
张清玄放下刻刀，端起一碗。绿豆汤微甜，清凉解暑，正好缓解清晨的闷热。
“子轩和清风明月呢？”他问。
“子轩在屋里调试设备呢，说是要把无人机和防水相机再检查一遍。”胖子说，“清风明月在画符，说明月昨晚又想到个新点子，能增强引灵阵的效果。”
张清玄点点头，继续喝汤。绿豆煮得很烂，入口即化。
“老板，”胖子压低声音，“咱们今晚……真要再去那湖里啊？”
“嗯。”
“我有点……”胖子搓了搓手，“有点怵。上次那三具水鬼，我这几天做梦都梦见。”
“怕了？”张清玄抬眼看他。
“怕倒是不怕……”胖子嘴硬，“就是……就是觉得瘆得慌。您说，那苏婉秋都死了几十年了，魂魄还困在湖底，多可怜啊。咱们要是能帮到她，也是积德。”
张清玄没说话，继续喝汤。绿豆汤很甜，甜得有点发腻。
上午九点，林瑶来了。她今天没穿警服，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配黑色长裤，衬衫下摆扎进裤腰，显得腰细腿长。头发扎成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看起来很沉。
“张清玄。”她把箱子放在柜台上，“你要的东西。”
张清玄打开箱子。里面是几样特制的装备——防水强光手电，水下通讯耳机，还有几个密封的金属罐子。
“手电是军品，防水深度五十米，亮度是普通手电的五倍。”林瑶介绍，“水下通讯耳机有效范围一百米，能保证你在水下的通讯。金属罐子里是特制的荧光粉，撒在水里能标记路线，也能驱散一些低级的阴秽之物。”
张清玄拿起手电试了试。光柱很亮，在昏暗的店里切开一道白光。
“谢谢。”他说。
“不用谢。”林瑶看着他，“秦处长让我转告，异管局在落雁湖周边布置了观察点，如果有需要，可以在十五分钟内赶到现场。但……他建议你们尽量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明白。”张清玄合上手提箱。
林瑶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还有件事。我们查到，深岩资本的旅游开发项目，昨天下午突然通过了环保审批。项目组已经在湖区外围设立了临时办公室，明天……也就是七月初七，就会进驻。”
明天。七月初七。苏婉秋写下绝笔的日子。
张清玄的手指在箱子上轻轻敲了敲：“知道了。”
“你们今晚行动，要小心。”林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深岩资本的人可能已经盯上你们了。”
“嗯。”
送走林瑶，张清玄回到后院。陈子轩已经调试完设备，正和清风明月一起画符。三人围坐在石桌旁，黄纸铺了满满一桌。
明月画得很认真，小脸紧绷，一笔一划都透着专注。清风在旁边指导，偶尔指出她的错误。陈子轩则负责把画好的符分类整理，贴上标签。
“玄哥，设备都准备好了。”陈子轩抬头说，“无人机充好了三块电池，防水相机也测试过了，水下照明没问题。”
“嗯。”张清玄在石凳上坐下，拿起刻刀继续雕刻紫荧晶。
刻刀在晶面上滑动，符文渐渐成形。这是一个复杂的复合符文，结合了引灵、护身、破煞三种功能。雕刻这种符文很耗心神，需要绝对的专注。
胖子在厨房里忙活午饭。今天他做了四菜一汤：糖醋排骨、鱼香肉丝、清炒西兰花、麻婆豆腐，还有一个冬瓜排骨汤。菜摆上桌时，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
“吃饭了！”胖子招呼着。
五人围坐。胖子给每人盛了汤，又给张清玄多舀了几块排骨：“老板，您多吃点，晚上要干活。”
张清玄接过碗。汤很鲜，排骨炖得酥烂，冬瓜透明软糯。他慢慢喝着，目光扫过桌上几人。
胖子一边吃一边念叨晚上要带什么干粮；陈子轩在跟清风讨论符文的叠加效果；明月小口吃着饭，眼睛却盯着石桌上没画完的符。
这些人，现在是他的团队。他要带他们去一个危险的地方，面对未知的威胁。
责任很重。
饭后，张清玄把几人叫到石桌前，开始布置任务。
“今晚子时行动。”他指着地图，“胖子，你在船上布引灵阵，用苏婉秋的戏服做核心。子轩负责设备监控和通讯，随时报告水面情况。清风明月在船上护法，如果有其他东西靠近，你们负责抵挡。”
他顿了顿，看向清风明月：“茅山的‘两仪护身阵’会布吗？”
“会。”清风点头，“我和明月练过。”
“好。”张清玄说，“在船上布阵，护住胖子和子轩。如果情况不对，立刻开船撤离，不要管我。”
“那您呢？”明月问。
“我下水。”张清玄说，“带紫荧晶和遗物，去石门那里。如果苏婉秋的残念出现，我会尝试和她沟通。如果出现其他状况……”
他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老板，我跟你下去吧。”清风说，“多个人多个照应。”
“不用。”张清玄摇头，“水下情况复杂，人多反而容易出事。你在船上，保护好他们。”
清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张清玄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下午，最后的准备。
张清玄雕刻完了紫荧晶，一共三块。一块自己带着，两块给清风明月，作为护身阵的核心。他又画了十几张特制符箓——避水符、护身符、破煞符，还有几张引雷符，作为最后的底牌。
胖子在厨房准备干粮。他蒸了两笼包子，一笼猪肉白菜馅，一笼豆沙馅。又煮了十几个茶叶蛋，用酱汁腌好。还切了一盒酱牛肉，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这些带着，万一行动时间长，能在船上垫垫肚子。”他把东西装进保温箱，嘴里念叨着，“包子还热乎，茶叶蛋入味，酱牛肉是刘婶家买的，味道正。”
陈子轩把所有设备装箱。无人机、防水相机、水下照明、通讯设备……一样样检查，确认电量充足，功能正常。他又准备了急救包，里面是绷带、消毒水、止痛药，还有几支强心针。
清风明月在院子里演练阵法。两人一左一右，步法交错，符纸在手中翻飞。明月的动作还有些生涩，但很认真，每一招都力求完美。
傍晚五点，太阳开始西斜。
张清玄站在后院中央，看着天边的晚霞。霞光如血，把天空染成一片通红。远处的云层像燃烧的火焰，缓缓移动。
“要变天了。”他低声说。
确实要变天了。不仅是天气，还有局势。
晚上七点，众人吃过晚饭，开始最后的装备检查。
张清玄换上黑色的潜水服，外面套着普通的运动外套。潜水服是特制的，内层缝了避水符，外层加了防护阵法。他把紫荧晶挂在脖子上，贴身放着。又检查了腰间的工具包——符箓、刻刀、特制的手电，还有苏婉秋的那件戏服，用防水袋仔细包好。
胖子穿上救生衣，虽然有点紧，但他坚持要穿。“万一掉水里，好歹能漂一会儿。”他这么解释。
陈子轩背上设备箱，手里提着无人机。清风明月换上便于活动的运动装，腰间的符袋塞得鼓鼓的。
七点半，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没有月亮，云层很厚，遮住了星光。胡同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的电视声。
张清玄推开店门，最后看了眼扎纸店。店里的灯还亮着，柜台后的紫砂壶还冒着热气。墙上挂着的纸人在灯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像在目送他们离开。
“走吧。”他说。
五人走出胡同，上了停在路边的两辆车。张清玄、胖子和陈子轩坐第一辆，清风明月坐第二辆。车子发动，缓缓驶出城区，朝落雁湖方向驶去。
夜色中，车灯划破黑暗，像两把利剑。
而在他们身后，扎纸店的灯光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车子驶上高速，窗外的景色变成一片黑暗。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车灯在黑暗中交错。
胖子坐在后座，怀里抱着保温箱，小声嘀咕：“老板，咱们这次……能平安回来吧？”
“能。”张清玄看着前方，“我说能，就能。”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胖子稍微安心了些，但手还是紧紧抱着保温箱。
陈子轩在摆弄设备，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他调试着频率，试图连接异管局的通讯频道。
清风明月坐在后一辆车里，两人都没说话。明月手里捏着一张符，手指微微发抖。
“害怕？”清风问。
“有点。”明月老实说，“但更多的是……兴奋。这是我第一次参与这么大的行动。”
“跟紧张混就对了。”清风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普通人优先。这是茅山的规矩。”
“我记住了，师兄。”
车子继续行驶。窗外的黑暗无边无际，像一张巨大的网，把他们包裹在其中。
而前方，落雁湖正在等待着。
等待着月圆之夜的到来。
等待着，一段跨越了几十年的恩怨，最终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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