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夜幕启程
夜幕完全降临时，两辆车驶离了城区。
张清玄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路灯，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胖子握着方向盘，嘴里小声哼着不成调的歌，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陈子轩坐在后座，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认真的脸。
“玄哥，”陈子轩忽然开口，“引灵阵的能量波动模型我重新计算过了。如果以苏婉秋的戏服为核心，以月光为引，最佳共鸣时间窗口是子时三刻到丑时初，大概……四十五分钟。”
“够用。”张清玄没有睁眼。
胖子从后视镜看了陈子轩一眼：“子轩，你这几天没睡好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还好。”陈子轩揉了揉眼睛，“就是有点紧张。这是我第一次参与这种……这种正式的行动。”
“怕啥。”胖子咧嘴笑，“有老板在呢。我跟你说，我跟着老板这么久，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上次在那个废弃医院，那护士厉鬼多凶啊，老板一巴掌就拍没了。”
“那是星火之力。”张清玄淡淡地说。
“对对对，星火之力。”胖子连忙改口，“反正就是厉害。”
车里的气氛稍微轻松了些。胖子打开车载音响，放起了轻音乐。是古筝曲，《高山流水》。悠扬的琴声在车厢里流淌，抚平了紧绷的神经。
张清玄睁开眼，看向窗外。
车子已经驶上了环湖公路。左侧是黑压压的山林，右侧是偶尔闪过灯光的零星村庄。远处，落雁湖的方向，能看到一片朦胧的雾气，在夜色中缓缓涌动。
“老板，咱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胖子问，“我带了包子茶叶蛋，但那是备用的。前头好像有个小镇，应该有夜宵摊。”
张清玄看了看时间，八点二十。
“十五分钟。”他说。
“得嘞！”
胖子一打方向盘，车子拐下主路，驶进一条窄一些的公路。几分钟后，前方出现了灯火。是个挺热闹的小镇，街道两边摆着不少夜宵摊，烤串的烟气混着炒菜的香味飘过来，让人食指大动。
胖子找了个空位停车，三人下了车。
夜宵摊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系着围裙，正在铁板前翻炒着河粉。见他们过来，热情地招呼：“几位吃点什么？炒粉炒面炒饭，还有烧烤。”
“三份炒粉，加蛋加肉。”张清玄说，“再来三十串烤肉，一半辣一半不辣。”
“好嘞！坐会儿，马上就好！”
三人找了张小桌坐下。桌子油腻腻的，胖子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陈子轩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吃夜宵的人不少，有刚下班的工人，有情侣，还有一桌看起来是跑长途的货车司机，正大声划拳喝酒。
“这种地方……”陈子轩小声说，“我以前都没来过。”
“那是，陈大少爷。”胖子调侃，“你以前去的都是高级餐厅吧？”
“也不是……”陈子轩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不太习惯这种环境。”
张清玄没说话，只是看着炒粉的大姐。她动作麻利，铁铲在铁板上翻飞，火光映着她的脸。旁边烤架前站着她丈夫，正熟练地翻着肉串，油滴在炭火上，发出“滋啦”的声响。
很普通的人间烟火。
但张清玄喜欢看这些。看活生生的人，看热气腾腾的生活。这让他觉得，自己守护的东西是具体的，是有温度的。
炒粉很快端上来了。分量很足，鸡蛋和肉丝混着豆芽青菜，香气扑鼻。胖子又要了三瓶冰镇啤酒，张清玄摆摆手，只要了瓶矿泉水。
“老板，你真不喝点？”胖子问。
“不喝。”张清玄拿起筷子，“晚上要做事。”
胖子“哦”了一声，给自己和陈子轩各倒了一杯。陈子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三人默默地吃着。炒粉味道不错，锅气十足。烤肉也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撒的调料很香。
吃到一半，旁边那桌货车司机忽然吵了起来。一个光头壮汉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对面一个瘦小的男人骂：“你他妈再说一遍？谁耍赖了？”
瘦小男人也不示弱：“就是你！刚才那拳明明是你输了！”
“放屁！”
眼看要打起来，老板娘赶紧跑过来劝：“哎哟两位大哥，消消气消消气！大晚上的，喝点酒高兴高兴，别伤了和气！”
光头壮汉瞪着眼睛，还想说什么，忽然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扭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运动外套的年轻人站在旁边。年轻人长得挺清俊，但眼神很淡，淡得让人心里一紧。
“哥们，”张清玄说，“要打出去打，别影响别人吃饭。”
他的声音不高，但有种奇怪的穿透力。光头壮汉张了张嘴，那股火气莫名就泄了一半。他看了看周围——其他桌的客人都看着这边，眼神里带着不满。
“……算了。”光头壮汉坐下了，“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瘦小男人也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老板娘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张清玄一眼。张清玄点点头，回到自己桌前。
胖子压低声音：“老板，你这气场可以啊。一句话就摆平了。”
“不是气场。”张清玄继续吃炒粉，“是他们自己也不想真打。”
陈子轩若有所思。
吃完结账，胖子抢着付了钱——张清玄给了他一个“回去报销”的眼神。回到车上，继续出发。
这次胖子没放音乐。车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引擎的轰鸣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九点十分，他们抵达预定汇合点。
是在湖边一片废弃的码头。木制的栈道已经腐朽，几艘破旧的小船搁浅在岸边。周围长满了芦苇，夜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清风明月已经到了。他们的车停在芦苇丛后面，很隐蔽。见张清玄他们过来，两人从车里出来。
“张师兄。”清风打招呼。
明月手里拿着罗盘，眉头微皱：“这地方阴气比白天重了三成不止。而且……还在持续增强。”
张清玄接过罗盘看了看。指针轻微颤动，指向湖心岛方向。
“周福来呢？”他问。
“还没到。”清风说，“约的是九点半，还有二十分钟。”
张清玄点点头，走向湖边。
夜幕下的落雁湖，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湖面平静得诡异，没有一丝波澜。雾气从湖心岛方向缓缓弥漫过来，贴着水面流动，像有生命一样。雾气中，偶尔能看到一点幽绿色的光，一闪即逝。
空气中的湿度很高，带着湖水特有的腥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腐朽气息。
“老板，”胖子走过来，小声说，“我觉得不太对劲。太安静了。连虫叫都没有。”
确实。湖边本该有蛙鸣虫叫，但此刻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和水波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
陈子轩从车上搬下设备箱，开始组装。无人机、监控屏、通讯设备……一件件摆开。清风明月在周围布下简易的防护阵法，用朱砂在几块石头上画了符。
九点二十五，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声音。
周福来骑着一辆旧摩托，从芦苇丛中的小路钻出来。他停下车，快步走过来，脸色很难看。
“张先生，”他喘着气，“出事了。”
“怎么了？”
“今天下午，村里来了几个人。”周福来压低声音，“说是县里文旅局的，要考察湖区。但我认得其中一个——就是上次威胁我的那个穿长衫的人的手下。他们在湖区转了一圈，还在湖心岛附近停了船，下了水。”
张清玄眼神一凝：“下水了？”
“对。大概下去了半个多小时。上来的时候，抬了个箱子。”周福来比划着，“箱子不大，黑乎乎的，看着挺沉。他们走的时候，还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箱子……”张清玄看向湖心岛方向。
玄冥的人提前下水，取走了什么东西。那石门后面，果然藏着他们想要的。
“还有，”周福来继续说，“今天晚上，湖区外围多了好几辆车。就停在观景台那边，车里有人，一直没下来。我看着……像在监视。”
胖子骂了一句：“他娘的，这是给咱们设套呢？”
“不一定。”张清玄平静地说，“也可能是他们也在等时机。取走一部分，留一部分，等月圆之夜再取剩下的。”
他转向周福来：“周叔，你先回去。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门。”
周福来犹豫了一下：“张先生，你们……”
“我们有准备。”张清玄说，“回去把门窗关好，如果听到奇怪的声音，就当没听见。”
周福来点点头，骑上摩托走了。摩托车的灯光在芦苇丛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九点四十，所有准备就绪。
张清玄换上潜水服，检查装备。紫荧晶贴身挂着，散发着温热的触感。戏服装在防水袋里，系在腰侧。符箓分门别类，放在最容易取用的位置。
胖子在船上布置引灵阵。他用朱砂在船板上画了个复杂的符文阵列，把苏婉秋的戏服放在中心，周围摆上几件从古玩市场买来的小物件——那根断了的玉簪，几张老照片，还有那本戏折子。
陈子轩调试好了所有设备。无人机悬停在离水面五米的高度，摄像头对准湖心岛方向。监控屏上，热成像画面显示湖心岛区域温度明显低于周围，而且有多个活动的热源——不是人，形态不规则，在水下游弋。
“玄哥，”陈子轩指着屏幕，“这些……是水鬼吗？”
张清玄看了一眼：“可能是被阵法控制的亡魂。数量不少。”
清风明月已经布好了两仪护身阵。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船头和船尾，手里各持一把桃木剑，剑身上贴着符箓。明月的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坚定。
“张师兄，”清风说，“阵法的防护范围是船身周围三米。如果有东西进入这个范围，阵法会自动激发。”
“好。”张清玄点点头，“记住，如果情况不对，立刻开船走。不用管我。”
“可是——”
“没有可是。”张清玄打断他，“你们在，胖子他们才能安全。我在水下，自有办法脱身。”
清风咬了咬牙，没再说什么。
十点整。
湖面上的雾气更浓了。原本只是贴着水面，现在已经升腾起来，弥漫到一人多高。雾气中有隐约的哼唱声，是戏曲的调子，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是《牡丹亭》。”陈子轩小声说，“游园惊梦那段。”
张清玄站在船边，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他抬头看向天空——云层很厚，看不见月亮。但能感觉到，月华正在云层后面积聚。
子时快到了。
“胖子，”张清玄说，“阵法的启动口诀记住了吗？”
“记住了！”胖子用力点头，“月光最盛时念，对吧？”
“对。”张清玄又看向陈子轩，“通讯设备测试过了吗？”
“测试过了，水下五十米内信号稳定。”
“好。”
张清玄戴上面镜，咬住呼吸器。他最后看了眼船上几人——胖子紧张地握着阵眼处的戏服，陈子轩紧盯着监控屏，清风明月持剑而立，如临大敌。
“我下水了。”
说完，他向后一仰，没入漆黑的湖水。
水很冷。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即使有避水符护体，依然能感觉到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张清玄调整呼吸，打开头灯。光束切开黑暗，照亮了前方几米的范围。
湖水浑浊，能见度不高。悬浮的杂质在光束中上下翻飞，像无数细小的尘埃。他向下潜去，同时留意着周围。
水下很安静。没有鱼，没有水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寒意。但张清玄能感觉到，暗处有东西在移动。不止一个，很多个。它们保持着距离，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等待。
他继续下潜。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
水压逐渐增大，耳膜感到压迫。张清玄运转星火之力，微弱的暖流在体内循环，抵御着寒冷和压力。
四十米。
前方出现了模糊的轮廓。是那扇石门。
和上次相比，石门的状态明显不同。表面的符文正散发出暗红色的微光，像呼吸一样明灭。整个建筑群笼罩在一层半透明的光膜中，光膜上有水波状的纹路流动。
张清玄停在距离石门十米左右的位置，悬浮在水中。他按动通讯器：“子轩，能看到我吗？”
短暂的电流声后，陈子轩的声音传来：“能看到，玄哥。热成像显示你周围……有至少八个热源在靠近。速度不快，但包围过来了。”
“知道了。”
张清玄关掉头灯。黑暗中，那些暗红色的符文更加醒目。他静静观察着。
石门中央，那个锁孔形状的凹陷处，此刻正涌出丝丝黑气。黑气在水中扭曲、扩散，所过之处，水温明显下降。
而更深处，石门后面，传来低沉的嗡鸣声。像某种机械在运转，又像……心跳。
张清玄从腰间的工具包里取出紫荧晶。晶石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紫色光晕，照亮了他周围一小片水域。几乎就在同时，那些包围过来的热源猛地加速——
八个黑影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
张清玄眼神一凛，左手捏诀，右手在身前虚划。星火之力顺着指尖涌出，在水中凝聚成一道淡金色的屏障。
黑影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张清玄看清了它们的模样——
是被水泡得肿胀的尸体，皮肤灰白，眼睛只剩下空洞的黑窟窿。它们的动作僵硬但迅捷，指甲又黑又长，像铁钩一样。
水鬼。而且是被强化过的水鬼。
张清玄不再犹豫。他右手一翻，几张符箓出现在指间。符箓在水中无风自燃，化作八道金色的火焰，分别射向八具水鬼。
火焰触及水鬼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水鬼发出无声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然后……化作了黑色的灰烬，融进水中。
但张清玄的脸色没有放松。
因为他看到，石门上的符文，亮度又增加了一分。
这些水鬼，是阵法的“养料”。它们的死亡，反而给阵法提供了能量。
通讯器里传来胖子的声音，带着焦急：“老板！水面有情况！雾气里……雾里有东西出来了！”
张清玄抬头向上看去。
隔着四十米深的水，他能看到，湖面方向，有光芒在闪烁。不是月光，是某种幽绿色的、不祥的光。
而更近处，石门后方，那低沉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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