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穿过柏林的街道,吹得树枝轻轻作响。
下班时分的城区依旧安静,地铁口不断涌出的通勤人群沿着熟悉的路线散开,每个人都带着机械化的步伐。
讲师拎着一袋食品从停车位走回公寓,脚步不急不缓,神情是白领下班时常见的那种微带疲态的平静。但他的思绪正飞快梳理那份刚截获的信息。
那是一份从军方后勤系统流出的运输调度清单。
内容简短,却结构异常。编号缺失、线路跳跃、调拨指令重复,像是有人删改过,却又没把痕迹彻底清除。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那不像常规物资,更不像普通军事行动前的准备。
更像是涉及某种高度机密的东西。
可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会流到他能触及的渠道?
他将包装袋夹在臂下,低头走上楼梯,脑中不断重排那些数据:动向奇怪、规模巨大、轨迹刻意,仿佛有人正故意把信息摆在“另一个人”能看到的位置。
但钢铁盟约向来不会犯这种低级失误。
他走进公寓,把日常垃圾倒入回收箱,将看似随意的一个空罐头放到旁边。
这是给甜甜圈的暗号。
随后他拿起外套又下楼,按日常节奏走向便利店。
甜甜圈正好在盘点货架,听到门铃声抬头,对他点了下头——熟人之间最普通不过的招呼。
讲师把那枚空罐轻轻放在柜台后方的可回收筐内,随后用自然的语气说了一句:“今天的麦芬还有吗?”
“最后一批。”
甜甜圈递过包装袋的同时捞起那只罐头,动作自然到不留任何痕迹。
等夜班交接完,她背上包,带着那只罐头走回住处。
柏林夜色依旧沉静,街角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完全看不出这座城市地下正在进行另一场战斗。
房门关上后,她才拆开罐头,把密封的储存卡取出,插进加密终端。
数据浮现。
她读完第一遍就停住了。
那完全是一份“刻意公开”的内部调度表。
太干净,也太明显,像是有人从内部直接调出来的。
她皱眉,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花了十分钟重跑时间戳与密钥参数。
然后得出一个让她本能排斥的结论——
“这像是……故意放出来给外界看的。”
但这目的是什么?内部矛盾?柏林地下反抗组织?还是针对东协的某种心理战?
她靠在椅背上思考了一会,呼出一口气,再重新检查一次,结果不变。
密钥别得太整齐,删改痕迹刻意停在“刚好能被看出来”的程度。
“……有人在往外传递信号?”
但下一秒,她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
钢铁盟约内部是铁板一块,没有理由出现内讧,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有人会冒着灭族的风险泄露机密。
“这更像是诱饵。”
她打开与讲师的加密频道,把所有细节整理进一份摘要。
数据结构、异常点、推测动机。
全部都是推论,但每一点都经过她剔除情绪后的审查。
“此情报疑似被故意释放。推测用途为误导或引导。初步判断不是内部矛盾。更可能属于一项更大的行动前置步骤。请勿误判为盟约内部出现裂痕。”
她停顿了一下,又加上:“继续追踪。暂不排除情报本身就是一次试探。”
发送。
随后迅速删除本地缓存,拔掉终端电源。
夜色下,她望向窗外的柏林——
灯光正常,巡逻车辆经过,街区安静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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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约最高指挥部地下第三层,灯光始终压在低亮度,天花板的通风口只发出细微的风声。这里不是正式的会议室,而是一个被改造过的档案间。
四面墙都是旧式金属柜,柜门上的编号被磨掉,只剩下一层模糊的痕迹。
几个人站在阴影里,没有军衔标识,也没有佩枪,甚至连随身终端都被留在外面。
“第一批信息已经送出去了。”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走的不是常规路线,也不是我们惯用的节点。”
“我们把它伪装成一次意外,一次外围情报的轻微泄露,不会引起内部审查的注意。”
“有没有人能够接到,只能看运气。”
“接到也未必会信。”另一个人接话,“你做的有些刻意了,而且外部早就默认我们是铁板一块。”
“但至少要有人知道这里不全是疯子。”
那人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若夜幕计划一旦失控,后患无穷。我们会成为世界的罪人。”
“哪怕只是一点杂音,哪怕让外部的势力提高警惕也好。”
几秒钟的沉默。
“主谋那边已经开始清洗数据流了。”
有人补充,“今天上午又封闭了三个子系统,理由都是‘结构升级’。我们能用的窗口,基本已经被切断。”
话音落下,没有人再开口。
他们很清楚,自己不是一支可以撼动主谋权力的力量。
没有军权,没有公开支持者,能动用的资源极有限。
而他们所做的,只是利用体系内的细微漏洞,把一些信息泄露出去。
有人掏出一枚被折弯的旧式金属数据片,放到桌上。这是最后一份未被登记的副本。
“别把它留在这里。”
另一个人推回去,“放回回收链,让它像正常数据一样消失。留下的痕迹越少越好。”
那人点头,将数据片重新收进衣袖内侧。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经过,却没有停下。
这里的走廊本就鲜有人主动靠近。
这些细小的动作可以暂时瞒过内部审查,但噪声堆积,也许会被听见。
他们没有再讨论下一步,无法执行的方略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能做到的,就这些了。”
几分钟后,他们分散离开,一个接一个融入楼内不同的通道,与来往的军官、技术人员、勤务人员混在一起,表情恢复如常,动作与任何人无异。
而那条被他们精心推送出的信息,已经在庞大的信息海中漂流开去。
是否有人能收到,是否有人能理解,已经不在他们掌控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