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盟约的“新保护伞”实验基地埋在山区深处,位置偏僻到几乎无法定位。道路被重新铺设过,痕迹全部抹平,入口隐藏在一段废弃矿道后方。
外人只会看到被风化的石壁、锈迹斑驳的轨道和残存的旧矿灯,任何与现代设施相关的迹象都被彻底遮掩。
列车停在隧道尽头时,只有一道窄门亮着冷白的灯光。
门内的空气极为安静,像是被厚重的墙体吸收,只剩设备持续运转的低鸣声在背景里延伸。
樱岛和子站在玻璃隔离墙后方,面前是一排垂直排列的透明舱体,每一层都悬浮着不同阶段的样本。
那些形体在营养液中缓慢漂浮,轮廓不稳定,被不断变形的组织牵扯拉动,不再遵循人类的结构比例,无法辨识完整的肢体、关节或面部走向。
她没有靠近,只通过监控面板观察各项数据。
光标在她指尖下滑动,舱内组织的活性、结构变化与反应曲线在屏幕上不断跳动。
所谓“吸血鬼”病毒,在她的注释文档中,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生化病毒。
它具有一种全新的,能够彻底打断人体原有机能并重新塑形的感染模式。
行尸病毒的感染者,即使失控,也勉强维持着人类的外观——骨架、四肢比例、乃至肢体活动方式仍遵循某种残存的生体逻辑。
而这种新型病毒的感染,从最初阶段开始,感染者的人类形态便随即被抹除。
人体组织被快速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完全不同、几乎无法归类的构造。
就好似某种寄生体在人类的躯壳中长大,随后取而代之。
监控记录里,这一过程快得令人不安。
早期阶段,宿主的轮廓还能辨认;但仅在数小时后,形态便开始快速扭曲。
四肢的比例被拉长、扭曲,关节的位置发生错位,部分骨骼从皮肤下顶出,形成不规则的棘状结构。 胸腔塌陷又向外扩张,内部的组织以一种异常的方式重组。
头部的轮廓开始模糊,面部组织收缩并塌陷,只剩下一个狭窄的开口,用以感知和捕捉周围的动静。
它们的移动方式不再遵循人的步态,有的拖行,有的跳跃,有的用前肢支撑身体飞快爬行,在监控画面中留下断续而突兀的残影。
它们不再需要传统意义上的食物,也不再维持正常代谢。
所有人类的“本能”被剥离,只保留下攻击、追踪、锁定目标的反射。
痛觉与恐惧从生理构造中被移除,取而代之的是对声响、热源、运动轨迹的极度敏锐。
而且,这些个体会成群行动。
它们在一定距离内能互相感知,形成一种非语言、非意识的本能网络。
任何接近它们的生命体,都会被迅速锁定,即使是装甲车辆,也会遭到不计代价的冲击。
它们对机械没有“理解”,但会对震动与能量源持续攻击,直到自身或者目标彻底损毁为止。
更致命的,则是它的传播方式。
“吸血鬼”的扩散不局限于咬伤或注射。
体液飞溅与空气中的细微颗粒也可以携带病毒——感染不需要完整的暴露,只需极短时间的接触就可能完成交换。
这也是樱岛和子最为在意的地方:控制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旦释放,边界会迅速消失。
当然,记录中也出现过感染体的弱点。
感染体对强光、高热与紫外线十分敏感,过强的能量冲击会破坏它们新形成的组织结构,使其运动能力短暂瘫痪,因此在白天它们的活动能力会下降。
持续高温会加速它们的崩解,但前提是足够集中、足够长时间。
普通火力虽然能够造成杀伤,但很难在短时间内彻底清除。
随着一阵脚步声靠近,走廊尽头的金属门缓缓开启。
钢铁盟约的一名军官带着两名随从走进来。
樱岛和子没有起身,只把终端屏幕调暗,将目光从跳动的数据上收回,转向他们。
“进展如何?”军官开门见山。
“‘吸血鬼’已经进入稳定阶段。”
“传播性、稳定性、攻击性,都已经达到预期范围,不再需要大幅修正。”
说这些话时,她没有抬高声音,也没有刻意强调成绩,像是在宣读一条完成的工作清单。
终端上滚动的影像停留在某一帧,没有放大,也没有隐藏。
军官点了点头,显然这正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但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向前多走了两步,目光稍稍偏向隔离墙后那片被光线折射得模糊的轮廓。
“高层对空中单位很感兴趣。”他继续说,“他们希望这些东西不仅能在地面活动。如果能获得制空能力,哪怕只是短距离滑翔——局面会完全不同。”
樱岛和子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回应。
“目前的形态不适合飞行。”她说,“结构过重,重心位置也并不合理。即便强行诱导,也只会造成不稳定的结果。要想催生出真正具备飞行能力的个体,需要重新筛选样本,并进行多轮适配。”
她停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是否需要继续解释。
“这意味着更多的时间,以及大量新的实验体。”她补充道,“不存在捷径。”
军官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但呼吸节奏微微一顿。他显然已经预料到这个答案,只是需要由她亲口确认。
几秒后,他点了点头。
“我们会给你资源。”他说,“你只需要继续往那个方向推进。”
樱岛和子没有回答,只是重新看向面前的屏幕,手指在终端上点下一个标记。
门再次合上,走廊恢复安静。
没有仪式,也没有任何庆祝,“吸血鬼”病毒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完成了“验收”。
基地的节奏明显加快,灯光在某些区域整夜亮着,更多箱体与冷藏柜不断被推入主通道。
记录台前的屏幕不再只显示一条样本曲线,而是并排展开成几十个窗口,每一个都代表一份被确认过、已固化进标准模型中的“版本”。
樱岛和子不再亲自走进最内侧的隔离区。
她站在中控层,通过远程系统读取状态。那是一套被完全封闭的生产线,所有关键节点都在密闭舱室内完成,人只负责监看、记录与确认。
代号、批次编号、稳定度曲线、有效期区间,所有内容都像财务报表一样被规整成一行行数据。
传送带在密闭玻璃后方缓慢移动,一支一支金属色小型容器被放置到位。它们没有任何图案,只刻着一串微小的编号。机械臂将其逐一送入更深层的冷藏仓,随后自动锁闭。每一层仓位被填满以后,系统自动记录位置,并将这一批次标记为“可调配状态”。
没有人触碰它们。
没有人试图靠近它们。
所有操作都在远端完成,哪怕是最简单的观察,也通过影像转接。
这里没有气味,没有声音,只有持续运作的低频嗡鸣,把时间切割得非常平整。
更外侧的库房里,一排排标准化运输箱整齐码放。
与内部的金属容器不同,这些箱子外观非常普通,只在角落印着一个低调的几何符号,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军方的接收人员开始陆续进入,但他们被限定在指定区域以内,从头到尾没有机会看到真正的内容。
他们只是核对数量、确认编号,然后由封闭车辆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