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不是温柔的抚慰,而是精密、冰冷、近乎残酷的重构。
淡蓝色的秩序光流通过莉娜这个“桥梁”,涌入陈沦残破的身体。它不治愈血肉的撕裂,而是直接作用于那些更深层、更本质的“结构”。在陈沦濒临涣散的意识感知中,这过程被扭曲放大,呈现为一幅光怪陆离又充满机械美感的景象:
他“看”到自己体内那团原本狂暴闪烁、几近解体的青铜色光旋(碎片本体),被无数淡蓝色的、细若游丝的“光缆”缠绕、捆缚。这些光缆并非强行压制,而是以某种极其复杂的算法,沿着光旋自身那濒临崩溃的几何结构脉络,进行快速的穿插、修补、加固。每一次“穿插”,都带来灵魂被钢针穿刺般的锐痛,但紧随其后的“修补”,又带来一丝冰冷的、秩序回归的稳定感。
他“看”到那些侵入伤口的、五彩斑斓的混沌规则残留,被更密集的淡蓝色光晕包裹、分解,如同强酸消融污渍,发出无声的“滋滋”湮灭。过程同样痛苦,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贪婪的虫子在啃噬他的伤口,然后被更强大的力量清除。
最关键的,是他“看”到了自己意识深处,那个巨大、冰冷、代表“源齿轮阵列”最小碎片的齿轮虚影。此刻,这齿轮不再疯狂空转或尖啸,而是被淡蓝色的秩序之力从外部“浸润”,齿轮的每一个齿牙、每一条轴心,都开始浮现出同样淡蓝色的、细微而规整的纹路。这些纹路与齿轮本身青铜色的、充满古老威严的底色相互交织、嵌合。
随着纹路的蔓延,一种低沉、稳定、充满韵律感的“嗡鸣”开始取代之前的混乱噪音。那不是单个齿轮的声音,而是无数微小齿轮协同运转形成的和声,是秩序的低语,是规则的脉动。
墨菲斯的数据板上,各种指标疯狂跳动。他紧盯着屏幕,语速飞快地念出关键参数:“碎片结构稳定性回升至17%……规则侵蚀速率下降40%……核心共鸣频率正在与守夜人协议波段尝试对齐……偏差值3.7,还在缩小……莉娜!保持输出频率稳定,不要被疼痛干扰!协议在尝试‘格式化’碎片外围结构!”
莉娜脸色惨白如纸,汗珠大颗大颗滚落,身体因为过度负荷和传导而来的剧痛而微微颤抖,但她咬紧下唇,甚至咬出了血,努力维持着意志的专注,让那股冰冷的秩序之力持续流过自己,注入陈沦体内。她脖颈后的烙印此刻灼亮,如同一个微型的淡蓝符文,与整个房间的符文阵列同步明灭。
沙漏则蹲在入口附近,手中的复杂仪器对准内外交界的区域,监测着混沌侵蚀与守夜人协议防御的对抗。“外部混沌压力持续增强,同化速率比预期快15%!协议防御层的能量消耗在加速!按照这个速度,最多还能支撑二十分钟!”他抬头看向符文阵列中心,“修复进程必须加快,或者找到其他能量补充!”
“能量……”墨菲斯目光扫视这个狭小的空间,最后落在那些亮起的淡蓝色古老划痕和符文上,“守夜人前哨通常有自身的储能核心,或者……与更大的规则网络相连。这个前哨如此残破,储能可能早已枯竭,但网络接口或许还在!”他看向黑暗深处,提高了声音,“古老的守望者!协议修复需要更多能量!此外,这个‘钥匙’碎片的深层结构损伤,可能需要接入更完整的阵列记录进行校准!您能否引导我们接触前哨的核心,或者……阵列的‘备份接口’?”
黑暗中的古老存在沉默着。那沉重的“注视感”在莉娜、陈沦、墨菲斯和沙漏之间缓缓移动,似乎在权衡、计算。入口处,混沌的污浊色彩又向前侵蚀了一寸,与淡蓝色防御光幕摩擦出更多细碎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声响。
时间在压抑中一秒秒流逝。
终于,那意念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加虚弱,仿佛每一次交流都在消耗它本已不多的存在:“核心……破损严重……网络……大部分断裂……唯一尚存的……是‘记录回廊’……储存着……此地观察日志……及碎片……部分初始协议……”
“记录回廊?”沙漏眼睛一亮,“是实体档案室?还是规则记忆体?”
“既是……也不是……需以灵觉……契合协议者……方可进入……”意念指向莉娜,“血裔……你的烙印……是钥匙……但需要‘回声’的……碎片共鸣……作为牵引……打开回廊……风险……意识可能迷失在……过往的记录中……”
“意识进入?”墨菲斯眉头紧锁,“陈沦现在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住意识离体!而且莉娜也从未有过类似经验!”
“同步……引导……”古老意念道,“血裔为锚……‘回声’为舟……协议为帆……可短暂航行于……记录之海……寻找修复‘钥匙’的……必要‘蓝图’……与可能……的能源坐标……”
这方案听起来更加冒险,几乎是让莉娜和陈沦濒危的意识去进行一次未知的深海潜水。
莉娜几乎没有犹豫,她看着怀中陈沦那似乎因为秩序之力介入而稍稍平稳了一点的呼吸,但依然毫无血色的脸,哑声道:“告诉我该怎么做。”
“莉娜!”墨菲斯想阻止。
“我们没有时间了,墨菲斯先生。”莉娜转过头,眼神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坚毅,“外面……还有更多的人。陈沦救了我,不止一次。现在,这是我能做的。而且,他说过,我的血脉……或许就是为了这种时刻。”
沙漏看着莉娜,又看了看入口处节节败退的防御光幕,叹了口气:“小姑娘,勇气可嘉。但意识层面的航行,凶险远超物理世界。你们可能会看到不该看的,经历无法承受的,甚至被永远困在某个记忆片段里。”
“我会带他回来。”莉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她再次闭上眼睛,更加主动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和意志,去契合那通过烙印连接而来的、古老的守夜人协议波动。
淡蓝色的符文阵列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决心,光芒微微涨缩,中心笼罩两人的光柱变得更加凝实。
黑暗中的存在不再劝阻。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引导意念,分别传入莉娜和陈沦(在秩序之力维系下残留的一丝意识)的感知中。那是一段复杂的“路径”,一种进入特定深度意识连接状态的“方法”,以及打开“记录回廊”的“仪式”。
“握紧他的手……让你们的意识……通过烙印与碎片的共鸣……沿着协议的脉络……下沉……”古老的意念如同催眠般的低语。
莉娜紧紧握住陈沦冰冷的手,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她脖颈后的烙印灼热,陈沦胸口那被淡蓝色纹路缠绕的齿轮虚影微微震颤。
在墨菲斯和沙漏紧张的注视下,笼罩两人的淡蓝色光柱内部,景象开始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光,而是浮现出无数飞速流动的、模糊的影像碎片——泛黄的纸张、模糊的星图、奇异的符号、齿轮的剖面图、以及一些无法名状的、流动的色彩和形状。这些影像围绕着两人旋转,越来越快,形成一个小型的漩涡。
莉娜和陈沦的身体同时一僵,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而同步,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或昏迷。
他们“消失”了。
不是肉体,而是意识被抽离,沿着协议与血脉构成的特殊通道,投向了那个隐藏在古老前哨废墟深处的——“记录回廊”。
淡蓝色的光柱依旧笼罩着他们静止的躯体,维系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和物理连接。
符文阵列的光芒因为要维持这意识通道而明显黯淡了一些,入口处防御光幕的压力顿时大增,被混沌又侵蚀了数寸。
墨菲斯和沙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守护好这两具失去意识的躯体,祈祷他们能在意识迷失或前哨被混沌吞噬之前,找到需要的东西并安全返回。
而在那无人能窥见的意识层面,莉娜和陈沦,正手拉着手(意识的触感),坠落向一片由无数发光书页、旋转齿轮影像和流动数据构成的无垠“海洋”。
齿轮的低语,在他们耳边化作了历史的回响与未来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