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姜南星在一种异样的明亮中醒来。厚重的窗帘缝隙透进的光，不是往常晨光的清透，而是带着一种朦胧的、均匀的莹白。她动了动，身边的周惟清已经醒了，正侧身支着头，含笑看着她。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格外温柔，“猜猜外面怎么了？”
姜南星瞬间清醒，昨晚的记忆涌上心头——纷扬的初雪，他肩头的白霜，那句“我们正在共白头”。她眼睛一亮，立刻翻身下床，赤脚跑到窗边，“刷”地拉开窗帘。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昨夜的雪下得酣畅淋漓，此刻已停，天空澄澈如洗，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在厚厚的、平整的雪被上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芒。市委家属院的庭院、远处的屋顶、树木的枝桠，全都覆上了一层松软洁净的白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得不似人间。他们这套位于家属院深处、带着个小庭院的四居室，此刻窗棂上也堆着可爱的雪帽。
“好厚的雪！”姜南星惊叹，回头看向周惟清，眼中满是孩子般的欣喜，“林林看到肯定要乐疯了！”
周惟清也起身走过来，从背后拥住她，一起欣赏雪景，下巴轻蹭她的发顶：“是啊，可以堆个大雪人了。” 他顿了顿，看向墙上的日历，语气带上了一丝工作日的郑重，“不过，今天还有重要任务。上午九点，全市年度工作总结暨明年工作部署大会。”
姜南星点点头，她当然记得。作为市农业农村局副局长，她也要参会。这是周惟清担任市长以来的第一个完整年度总结，意义非凡。“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她关切地问，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睡袍的领子。
“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周惟清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待会儿一起吃早饭，然后我先去会场。你的座位……在第五排左区，能看到你。”
最后那句，他说得声音很低，带着点只有两人懂的亲昵。虽然会场庄重，但知道她在台下，他心里总会多一分踏实。
早餐桌上，林林果然兴奋得不行，叽叽喳喳地规划着放学后要堆一个“全市最大”的雪人，还要邀请邻居小朋友一起。周惟清耐心听着，不时应和，又细心地把剥好的水煮蛋放到姜南星碗里。
“爸爸，你今天开会要讲很久吗？”林林问。
“嗯，可能要一上午。”周惟清擦擦手，“林林乖乖上学，下午爸爸尽量早点回来，帮你堆雪人。”
“拉钩！”林林伸出小手指。
周惟清笑着和他拉钩，又看向姜南星：“中午散会估计不早，你直接在市委食堂吃吧，别来回跑了，天冷路滑。”
“好，知道了。”姜南星应下，将温热的豆浆推到他面前，“你也是，别只顾着说话，喝点水。”
上午八点五十，武市大礼堂座无虚席。全市各级领导干部、各界代表济济一堂，气氛庄重严肃。姜南星按照指示牌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果然在第五排左侧，视野很好。她抬头望向主席台，周惟清已经就座，正与旁边的市委书记低声交谈。他今天穿着深色西装，系着暗红色领带，身姿挺拔，神情沉稳，已然完全进入了市长的角色。
九点整，大会开始。周惟清作为市长，代表市政府作年度工作报告。整整两个小时，他脱稿演讲，声音洪亮清晰，逻辑缜密，数据翔实。从经济发展到民生改善，从城市建管到乡村振兴，既全面总结了过去一年的成绩，也毫不回避地指出了存在的问题和挑战，更清晰地阐述了新一年的工作思路和重点任务，处处体现着“双轮驱动、三生融合”的战略定力。
姜南星在台下认真聆听，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有自豪，为他取得的成就和展现出的领导力；有心疼，知道他为了这份报告和背后的工作付出了多少心血；更有一种深切的共鸣，因为报告中的许多内容，比如现代农业发展、农村人居环境整治，也凝聚着她和同事们奋斗的身影。她看着台上那个挥洒自如、沉稳有力的男人，恍惚间与当年英林县政府会议室里那个清瘦而坚定的年轻县长重叠，又清晰地分离——时光和经历，赋予了他更厚重的底蕴和更广阔的格局。
会议持续到中午十二点半才结束。与会人员陆续离场，前往招待所餐厅用餐。周惟清和市委书记、几位副书记、副市长一起，陪着几位退休老领导和重要客商代表走在前面。
餐厅里人声鼎沸，自助餐形式方便大家交流。周惟清正与一位老同志交谈，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他看到了姜南星——她正和农业局的几位副局长、处长围坐一桌，边吃边聊，似乎在讨论上午会议的内容。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搭深蓝色西装外套，显得知性干练。
似乎是心有灵犀，姜南星也抬头望过来。两人目光相触，周惟清朝她微微笑了笑，姜南星则回以浅笑，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幕，被同桌的市委书记看到了。书记笑着对周惟清打趣道：“惟清啊，你这眼睛可真尖，这么多人，一眼就找到南星同志了。”
同桌的其他领导也善意地笑起来。一位副书记接话：“书记，这您就不懂了，周市长和姜局长那是咱们市里有名的模范夫妻，感情好着呢。”
周惟清也不忸怩，坦荡地笑道：“让各位领导见笑了。南星她工作也忙，平时难得有机会一起吃饭。”
老书记点点头，语带感慨：“不容易啊。你们两个都在重要岗位，还能把家庭经营得这么好，互相支持，互相理解，难得，难得！这才是新时代领导干部该有的样子。家庭和睦，工作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嘛！”
“书记说得对。”另一位副市长笑道，“咱们都得向周市长和姜局长学习。”
说笑间，气氛融洽。周惟清心里温暖，他知道，这是领导和同志们对他们夫妻的认可和祝福。
午餐后，周惟清本打算回办公室处理几件急事，却在餐厅门口被姜南星叫住了。
“惟清，”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保温袋，“张姐早上烤的核桃酥，说你最近用脑多，下午饿了垫垫。”她将保温袋递给他，又压低声音，“胃有没有不舒服？中午看你好像没吃多少。”
周惟清接过还带着温热的保温袋，心头暖流涌动。他摇摇头：“没事，就是说话多了，不怎么饿。你下午回局里？”
“嗯，下午局里还有个年度总结会。”姜南星看了看他眼底的淡青色，“晚上能早点回吗？林林肯定盼着堆雪人呢。”
“我尽量。”周惟清承诺，“把几件急事处理完就回。你们开会也别太晚。”
“知道。”姜南星笑了笑，“快去吧，书记他们在等你了。”
周惟清点点头，这才转身朝等在不远处的书记一行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姜南星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便抬手朝她轻轻挥了挥。
下午的时间在忙碌中飞快流逝。周惟清高效地处理了几份急需签批的文件，听取了两个专项汇报，又将明天元旦的一些工作安排交代清楚。看看时间，刚过五点。他难得地准时收拾了东西。
秘书小陈有些惊讶：“市长，您今天这么早？”
“嗯，答应儿子回家堆雪人。”周惟清拿起大衣和那个保温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你也早点下班吧，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陈连忙说，“市长您路上小心。”
周惟清回到家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给雪地染上淡淡的橘红，格外美丽。院子里，传来林林欢快的笑声。
他推开门，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姜南星穿着红色的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和手套，正蹲在地上，帮着林林给一个已经初具形态的雪人做最后的装饰。林林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却兴奋得手舞足蹈，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正努力想插到雪人的脸上当鼻子。张姐和王姐站在廊檐下，笑呵呵地看着，手里还拿着扫帚和铁锹，显然是帮忙运雪的“后勤人员”。
“爸爸！爸爸回来了！”林林眼尖，第一个看到周惟清，立刻举着胡萝卜跑过来，“快来看我和妈妈堆的雪人！还差鼻子和眼睛！”
周惟清弯腰一把抱起儿子，拍了拍他身上的雪：“堆得真不错！来，爸爸帮你装鼻子。”
他抱着林林走到雪人前。姜南星抬起头，夕阳的光晕里，她的笑容温暖明亮：“回来啦？比我想的早。”
“答应儿子的，当然要说话算话。”周惟清放下林林，接过胡萝卜，稳稳地插在雪人脸上合适的位置。姜南星递上两颗黑色的纽扣做眼睛，周惟清细心地按上。林林又找来两根树枝做手臂，王姐贡献了一条旧围巾给雪人围上。
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终于大功告成。林林高兴地围着雪人又蹦又跳，非要爸爸妈妈和他一起跟雪人合影。周惟清和姜南星一左一右蹲在雪人旁边，林林站在中间，张姐拿着相机，定格下这温馨的一幕。
“好了好了，快进屋，外面太冷了。”拍完照，姜南星赶紧招呼大家进屋。
屋内暖气充足，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张姐和王姐去准备晚饭，周惟清和姜南星带着林林在客厅的地毯上玩拼图。林林还在兴奋地讲着堆雪人的过程，小嘴叭叭个不停。
晚饭后，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八点左右，姜南星的手机响了，是视频通话请求，来电显示“知意”。
她笑着接通：“知意！”
林知意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似乎是家里的客厅，她看起来气色很好，脸上洋溢着一种特别的、柔软的光彩。
“南星！在干嘛呢？”林知意的声音带着笑意。
“刚吃完饭，陪林林玩呢。你呢？惟扬回来了吗？”
“他啊，还在部队，元旦战备，回不来。”林知意说着，语气却不见失落，反而有些神秘，“南星，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姜南星坐直身体，周惟清也看了过来。
林知意的笑容扩大，有些羞涩，又充满幸福：“我……我怀孕了，今天检查出来的。刚一个多月左右。”
“真的？！”姜南星惊喜地叫出声，周惟清也露出笑容。林林虽然不太明白，但也跟着妈妈一起开心。
“太好了知意！恭喜你们！”姜南星由衷地为好友高兴，“反应大不大？身体感觉怎么样？惟扬知道了吗？”
“反应还好，就是有点嗜睡，胃口时好时坏。惟扬知道了，高兴坏了，在电话里傻笑了半天。”林知意抚着小腹，眉眼温柔，“就是他回不来，有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