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刚站起身,脚底还未完全站稳,身后那无声无息出现的人影便让她浑身一僵,心脏险些跳出胸腔。
她猛地转过身,待看清黑暗中那张熟悉的面容时,才捂着胸口,又惊又恼地低呼。
“你怎么这个时候出现了,吓死我了。”
然而,公子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
昏暗中,他的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不说话,也不动,只是那样直直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夷光有些喘不过气。
这反常的寂静让夷光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她皱了皱眉,试探着向前走了一小步,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你做什么?来了也不说话,就在这里干站着,是做雕塑吗?”
她说着,甚至伸出手指,想去轻轻戳一戳他的手臂,像往常一样,用这种带着娇嗔的亲昵来化解可能的紧张。
可是,她的指尖还未触碰到他的衣袖,公子慎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猛地向后撤了半步,精准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就是这个带着明显疏离意味的动作,让夷光终于彻底确认,他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她收回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到底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说话,这个样子,有点吓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仿佛过了许久。
终于,公子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夷光心慌。
“你的心口疼是真的。”
夷光垂下眼睫,避开了他过于锐利的目光。
“是真的。我小时候,曾经遭遇过一次大难,伤了心脉。后来在苎萝村生活,日子平静,一直没有再病发过,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好了。”
她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眉宇间染上一抹真实的疲惫与脆弱。
“许是来了这吴宫之后,水土不服,气候也与越地大不相同,再加上整日里提心吊胆,心中郁结难舒,这旧疾,便又找上门来了吧。”
她抬起眼,望向公子慎,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而无助。
“你别担心,我休息几日便好了。”
她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情真意切,几乎无懈可击。
公子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她说完,他才极轻极淡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气氛再次陷入僵持。
夷光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弄得有些心烦意乱,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抱怨。
“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好像被人噤了声一样,问十句也答不了一句。”
“那我走了。”公子慎忽然打断她,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你好好休息。”
他说着,竟真的转身欲走。
“等等。”
夷光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公子慎此刻的状态太奇怪了,那种沉默下的暗流汹涌,比直接的质问更让她感到恐惧。
“你别走。”
她拽紧了他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
“你不对劲,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她顿了顿,想起自己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和醒来后郑女语焉不详的描述,试探着问。
“是你救了我吗?”
郑女只说有人不顾生死冲进去将她抱出,她思来想去,在那般危急关头,会如此不顾一切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公子慎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夷光心中五味杂陈,她绕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关切。
“你是不是受伤了?所以今日才这般安静?你坐下,让我看看好不好?”
她伸手想去碰触他,检查他是否安好。
然而,公子慎却再次避开了她的手。
这一次,他直接往后退了一步,彻底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没事。”他哑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我只是觉得,莲莲,你不信任我。”
夷光的心猛地一揪。
“你不想,也不愿,对我说真话。”
他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
“既然你什么都不愿告诉我,那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夷光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解释,可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片苦涩。
“什么真话假话?”她只能带着一丝慌乱地反问,“你想问什么?”
公子慎看着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慌乱,嘴角扯起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他重复着她刚才的话,一字一句地问。
“你心口疼,旧疾复发,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夷光迎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用力地点了点头。
“对,就是这样。”
公子慎看着她,沉默了良久。
然后,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很淡,却比哭还要难看。
“好。”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飘忽得如同叹息,“我知道了。”
他这副样子,比之前的沉默更让夷光感到恐惧和不安。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道。
“你别这样,你是不是今天救我的时候,伤到哪里了?撞到脑袋了?”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公子慎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压抑而破碎,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她被他这反常的笑声吓得浑身发冷,紧紧拉住他的手不敢放开,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彻底消失,或者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公子慎。”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是真的害怕了。
笑声戛然而止。
公子慎猛地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俯下身,逼近她,两人鼻尖几乎相触,他灼热的呼吸混杂着夜色的寒凉,喷洒在她的脸上。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两簇幽暗的鬼火,死死地锁住她惊恐的瞳孔。
然后,他用一种缓慢语调,问出了问题。
“那么莲莲,你告诉我。”
“那个蛊虫是怎么回事?”
“在火里,我抱你出来的时候看到了。”
“你调换了它,对不对?”
“那对‘情丝缠’,子蛊你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