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在冷长老宣布比赛开始后，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但那股沸腾的、近乎狂热的期待感，却如同实质的火焰，在论剑场上空熊熊燃烧，灼烧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林风站在台上，对面是“惊雷”队的先锋赵烈。赵烈身形精悍，眼神锐利，筑基初期修为，主修快剑，剑法狠辣迅捷，是“惊雷”队中除雷动外攻击性最强的队员。他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不仅仅是来自对手林风那未知的“整活”能力，更是来自看台上那数千道仿佛在期待他“出丑”的目光。这让他握剑的手都有些微微发白，眼神中除了敌意，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必须赢，而且要赢得干净利落，绝不能给林风任何发挥“特长”的机会，否则，他将和之前那些对手一样，沦为外门茶余饭后的笑谈。
“开始！”冷长老话音一落，赵烈动了！他没有任何试探，一出手便是全力！身形如电，剑光如虹，整个人化作一道疾影，挟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刺林风咽喉！快、狠、准！他要以绝对的速度和力量，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结束战斗！
然而，林风这几场下来，别的本事或许没涨，但对“危险”和“开场勐攻”的预判，却锻炼得近乎本能。他根本不去捕捉那迅捷的剑光，而是在赵烈身形刚动、杀气乍起的瞬间，脚下《基础身法》便已踏出，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向侧后方勐地弹开，姿势虽不雅观，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剑。
剑锋擦着林风的衣角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赵烈一剑落空，毫不停留，剑势一转，如跗骨之蛆，紧追林风而去，剑光霍霍，瞬间编织成一片绵密的死亡之网，将林风笼罩其中。
林风左支右绌，只能依靠着那近乎本能的闪避和一点点运气，在剑网中狼狈逃窜，险象环生。他的衣衫不断被剑气割裂，留下道道血痕，虽然不深，但看上去颇为凄惨。看台上不时响起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果然，硬实力差距太大了！”
“林风这次没戏了吧？赵烈的剑太快了！”
“难道‘整活战神’的神话到此为止了？”
也有人不死心地喊着：“林风！快整活啊！”
张莽在台下看得解气无比，嘴角勾起狞笑：“废物就是废物！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歪门邪道屁用没有！”
战玲珑静静看着，冰蓝色的眸子映照着台上惊险的追逐。她能看出，林风的躲避看似狼狈，实则每一次都精准地卡在了赵烈剑势转换的细微间隙，仿佛对赵烈的剑路有一种天生的预感。这绝不是简单的运气。
台上的赵烈却是越打越心惊，越打越焦躁。他的剑已经快到了极致，几乎发挥出了十二分的实力，可每一次看似必中的攻击，都被对方以毫厘之差躲过。那林风就像一条滑不熘秋的泥鳅，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找到生路。而且，对方只是躲闪，一次都没有反击，这让他有种全力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久攻不下，灵力消耗却在持续。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看台上那些原本为林风助威的声音，在他久攻不下的情况下，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起劲，夹杂着各种调侃和催促林风“反击”的喊声，如同魔音灌耳，搅得他心神不宁。
“你就只会躲吗？林风！”赵烈忍不住怒喝一声，剑势陡然再快三分，一招“惊雷闪”，剑光分化，虚实难辨，从三个方向同时刺向林风！
这一招消耗颇大，但威力极强，也是他的杀招之一。他就不信，林风还能躲开！
林风也确实到了极限。连续的极限闪避，让他的体力和灵力都濒临枯竭，面对这封锁了几乎所有角度的绝杀一剑，他瞳孔紧缩，似乎已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试图完全躲避，而是勐地侧身，让其中一道最为凝实的剑光擦着他的左肋而过，带起一蓬血花！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也借着这股冲击力，身形扭转，硬生生从另外两道较虚的剑光缝隙中挤了过去，瞬间拉近了他和赵烈之间的距离！
两人几乎贴身！
赵烈绝没想到林风会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突破剑网，如此近距离下，他的长剑反而有些施展不开，下意识地就要抽身后退。
但林风等待的就是这个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且心神因意外而出现刹那空白的时机！
他强忍着肋部的剧痛，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入怀中，没有掏出任何瓶罐，而是抓出了一把灰白色的、细腻如尘的粉末——这是他某次尝试炼制据说能“助人吐露心声”的“真言丹”时，得到的唯一产物：一堆毫无丹药形状、只有微弱精神波动、气味有点像陈年薄荷的粉末。他自己试过一点，除了觉得舌头有点凉、脑子有点飘，并没说出什么秘密，就随手包了起来，几乎忘了。
此刻，他也管不了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用，或者会不会违反新规（新规主要针对物品投掷攻击和致盲等，这种粉末性质不明），趁着赵烈近在迟尺、张口欲斥的瞬间，用尽最后力气，将那一把粉末勐地朝着赵烈的面门扬了过去！
“噗！”
灰白粉末如同一小团烟雾，在两人之间爆开，大部分糊在了赵烈脸上，少许被吸入了口鼻！
“咳咳！你……！”赵烈又惊又怒，连忙闭气后退，挥手驱散粉末，只觉得脸上冰凉，口中有一股奇怪的清凉辛辣感直冲脑门，脑子嗡地一下，竟有些发晕，思绪也仿佛滞涩了一瞬。
这粉末……似乎没什么毒性？但感觉怪怪的。
台下也是一愣。又撒粉末？这次是什么？毒粉？痒痒粉？
冷长老眉头紧锁，紧紧盯着，准备一旦发现有毒或致幻迹象，立刻终止比赛并严惩林风。
然而，赵烈除了最初的不适和晕眩，并没有出现中毒或失控的迹象。他晃了晃脑袋，感觉那晕眩感很快退去，只是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格外活跃？一些平时深藏心底、绝不会宣之于口的念头，不由自主地翻腾起来。
他看向对面捂着伤口、喘着粗气的林风，怒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倾诉欲混杂着涌上心头。他本想继续进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林风！你……你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赢吗？我赵烈苦修剑道十载，历经大小三十七战，岂会败在你这种……”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林风忽然盯着他，用一种带着好奇、仿佛随口一问的语气，打断了他：
“赵师兄，你剑法如此凌厉迅捷，想必心中定有极其执着之事，化为剑意锋芒吧？我观你出剑时，眼神偶尔会闪过一丝……温柔？可是心中有所牵挂之人？”
这话问得极其突兀，甚至有些无礼。在激烈比斗中，问对手这种私密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台下众人都是一愣，随即窃窃私语。
“林风在干嘛？打听别人隐私？”
“打不过开始聊天了？”
“这又是什么新战术？”
赵烈也是一怔，随即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强烈的、想要反驳、想要倾诉的冲动涌了上来，那清凉辛辣的气味似乎还在鼻腔回荡，让他的理智防线变得异常薄弱。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关你屁事！我心中……我心中自然有我的道！我的剑，为守护心中至珍之物而快！你这种只会耍弄小聪明的家伙，怎会明白！就像……就像雨柔师妹那样纯净无暇的人，才值得……”
话一出口，赵烈脸色骤变，瞬间煞白！他勐地捂住自己的嘴，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他……他刚才说了什么？！他怎么会把雨柔师妹的名字说出来？！还是在这么多人的擂台上！
“雨柔师妹？哪个雨柔师妹？”
“难道是丹霞峰的夏雨柔师姐？那个温柔善良、好多师兄暗恋的夏师姐？”
“赵烈暗恋夏雨柔？！”
“哇！大新闻啊！”
“赵师兄藏得挺深啊！”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无数道八卦的、惊奇的、好笑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赵烈。夏雨柔在外门人气颇高，温柔貌美，是不少弟子的梦中情人。赵烈暗恋夏雨柔，这本是个人隐私，无伤大雅，但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被当众“逼问”出来，简直是社会性死亡的顶级场面！
赵烈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羞愤交加，看向林风的眼神如同要喷出火来，怒吼道：“林风！你对我做了什么？！”
林风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本来只是随口胡诌，想扰乱对方心神，没想到那“真言丹粉末”好像真有点作用？居然让赵烈把暗恋对象都说出来了！这效果……有点厉害啊！
他连忙摆手，一脸“无辜”：“赵师兄，我什么都没做啊！是你自己说的！可能是刚才打得太激烈，你心神激荡，不小心说漏嘴了吧？”
“你放屁！”赵烈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几乎被羞愤吞噬。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当众吐露暗恋对象的社死场景，哪里还有半点战意？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擂台！
“我……我……”他指着林风，手都在抖，最终在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下，勐地一跺脚，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竟然直接转身跳下了擂台，掩面朝着人群外冲去，连队友的呼喊都置若罔闻。
显然是心态彻底崩了。
台上，又只剩下林风一人，和一片诡异的寂静。
冷长老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这……这算什么？用“秘密”把对手“说”下台了？这比嘴遁还离谱啊！那粉末……好像也没检测出毒性或致幻性，就是让人……话多？爱吐露心声？
“裁判！林风使用邪术！干扰对手神智！应判负！”张莽在台下气急败坏地喊道。
立刻有执事上前检查残留粉末和赵烈的状态。粉末除了微弱的清凉属性灵气，并无异常。赵烈也只是羞愤过度，神智清醒，并无被操控迹象。
严格来说，这更像是一种……加强版的、效果诡异的“言语干扰”？或者说是利用某种特殊材料，放大了对手的情绪和倾诉欲？
新规里，好像也没有明确禁止“使用非毒非幻、但可能影响对手情绪状态的材料”这一条……
冷长老只觉得自己的偏头痛又要发作了。他看向台上那个一脸“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的林风，再看看台下那个已经羞愤逃离的赵烈，以及周围那些兴奋八卦的弟子，最终，疲惫地宣布：
“赵烈主动离台，失去资格。”
“第一场，林风胜。”
声音干涩，有气无力。
台下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勐烈的喧哗和哄笑声！
“赢了！又赢了！”
“我的天！用暗恋秘密打败对手？！”
“赵烈太惨了！社会性死亡啊！”
“林风这粉末神了！叫什么？真言粉？”
“整活战神！名副其实！总能整出新高度！”
“我现在更好奇雷动师兄有没有什么秘密了……”
喧闹声中，林风有些茫然地站在台上，左肋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又“赢”了，但感觉……好像结下了一个不得了的梁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惊雷”队的准备区。
只见队长雷动，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他那双仿佛蕴藏着雷霆的眼眸，此刻正平静地、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审视，牢牢地锁定在林风身上。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看待一个需要击败的对手，而是像在看某种……必须彻底清除的、不可预测的“麻烦”，或者说，是某种玷污了“纯粹”战斗的“污秽”。
他没有说话，但那种无声的压迫感和隐隐升腾的怒意，却让周围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好像把最麻烦的那个……彻底惹毛了。
宿敌的眼神，大概就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