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脸上,苏牧阳眨了眨眼。他还在走,脚底踩着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肋骨处传来钝痛,手臂抬不起来,但他没停下。
杨过走在前面,脚步慢,但稳。小龙女跟在他身后半步,目光扫过四周。甲靠在乙肩上,两人一瘸一拐地挪动。没人说话,只有呼吸声和脚步声混在一起。
他们刚从山里出来,身后那片废墟已经看不见了。风从林间穿过,带来一丝凉意。苏牧阳低头看了眼手,掌心全是裂口,血痂结了一层又一层。他松了松手指,铜牌残片早不知丢在哪条通道里。
走到山脚,一条小路通向村子。路边有棵老槐树,树下坐着个穿粗布衣的小孩,手里举着根木棍挥来挥去。旁边几个孩子追着他跑,嘴里喊:“金霸天来了!金霸天来了!”
那个拿木棍的孩子猛地转身,大喝一声:“休得猖狂!看我苏大侠出剑!”说着一跃而起,木棍砸在同伴肩膀上。
“哎哟!”被砸的孩子叫了一声,倒在地上装死。
“你死了。”拿棍的孩子叉腰,“我是江湖第一剑客。”
“那你咋不救我?”另一个孩子爬起来问。
“我忙着打金霸天呢!”小孩一本正经,“苏大侠一个人打得他满地找牙!”
苏牧阳听见自己的名字,脚步一顿。他站在原地,看着这群孩子又扭打成一团,笑声炸开,惊飞了几只麻雀。
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心里某个地方松了一下。
杨过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进了村,街上热闹得很。家家户户门口挂红布条,酒馆外摆了张桌子,上面堆着瓜果糕点。一个老头坐在桌边,捧着茶碗大声念:“……五位英雄深入魔窟,浴血奋战,终将邪首金霸天斩于剑下!此战之后,江湖再无阴霾!”
“说得好!”周围人拍手叫好。
“来来来,这位大哥喝碗米酒!”一个农妇端着碗走出来,递给旁边一个背刀汉子。
“谢了!”那人接过碗,一口干掉,抹嘴道,“要不是苏少侠他们,咱们现在还提心吊胆过日子呢。”
苏牧阳听着,只觉得耳朵发烫。他低头拉了拉衣领,想躲进人群角落。可这身白衣早就脏得看不出原色,走路姿势也怪,一看就是伤员。
“哎,你们看那几个人——”有人指着他们这边。
声音像石头落水,瞬间激起一圈涟漪。
“那是……杨神雕?!”
“真的假的?他不是归隐了吗?”
“还有小龙女!她也出来了!”
“中间那个是不是苏牧阳?白衣剑修!”
人们围了过来,越聚越多。有个老农挤到甲面前,双手捧着一碗热汤:“壮士!喝口汤暖暖身子!前些日子你帮我赶走强盗,我一直记着!”
甲愣住,看着那碗冒着白气的汤,喉咙动了动,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乙站在他旁边,被人塞了个烧饼。他咬了一口,嚼得特别认真,眼角有点红。
小龙女被人认出来时,一群年轻女子围上来,叽叽喳喳地说:“龙姐姐你真好看!”“我们小时候都想学你的轻功!”“你能教我玉女心经吗?”
她只是轻轻摇头,说了句“莫要贪练武功,安乐度日便是福”,就退到苏牧阳身边。
杨过始终没说话,只是挡在最前面,替大家隔开热情的人群。有人想摸他的剑,他侧身避开;有人要送他银子,他摆手拒绝。
苏牧阳忽然开口:“咱们走吧。”
没人反对。
他们绕过主街,从一条小巷穿出去。身后欢呼声没停,反而更响了。有人说要编戏文,有人说要立碑,还有人说要把今天定为“除魔节”。
走出巷口,是一片田埂。远处有溪流,水声清脆。五人找了块平地坐下。甲靠着石头,闭眼就睡着了。乙坐他旁边,一只手搭在刀柄上,警惕地看着四周。
杨过抬头看天。星星开始亮了。
小龙女脱下外袍,披在苏牧阳肩上。他想推辞,但她按住他的手:“别动。你比他们都伤得重。”
他没再说话。
风吹过来,带着稻谷香。远处村庄灯火点点,像撒了一地的萤火虫。有人在唱歌,调子简单,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
“白衣剑出终南雪,
一斩邪云万里晴。
五英踏破黄泉路,
换得人间一夜宁。”
歌声飘近又远,一遍又一遍。
苏牧阳闭上眼,听着。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拿起剑的样子,是在终南山的雪地里。那天他摔了三十七次,连剑都没握稳。杨过站在旁边,冷冷地说:“再来。”
他也想起了雨夜,小龙女给他端来一碗姜汤,说:“你不需样样都懂,只问对错便够。”
他还记得甲和乙冲进火场救人的背影,郭靖在城墙上拍他肩膀的手,黄蓉笑着递来的那碗药汤……
这些人,这些事,都不是梦。
他睁开眼,望着远处的光。
“我们赢了。”他说。
没人回应。
杨过依旧望着星空。小龙女轻轻整理甲的衣袖。乙抓了把土洒在脚边,驱蚊。
但他们都笑了。
不是大笑,也不是欢呼,就是嘴角往上一扬,眼睛亮了一下。
苏牧阳也笑了。
他知道,这场胜利不是他一个人的。是杨过的剑,小龙女的静,甲的莽,乙的冲,是无数普通人的一碗汤、一句话、一首歌。
他们没有封号,没有官职,甚至很多人连名字都没留下。但他们都在。
风更大了些,吹乱了草叶,吹起了衣角。
苏牧阳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一张纸条。那是出发前写的计划书残页,上面有一行字被血糊住了,只能看清最后两个字:
“……不退。”
他把它折好,重新放回去。
月亮升到头顶,银光照在溪水上,波光粼粼。远处的歌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多人加入,变成了合唱。
他们坐着,谁也不提回哪里,也不说接下来做什么。
就这样坐着。
直到乙忽然站起身,盯着村口方向。
一辆牛车缓缓驶来,车上坐着个穿灰袍的老者,手里抱着一把旧琴。
琴身上刻着三个字:寒音子。
乙低声说:“这不是三年前失踪的那位音律大师吗?听说他被金霸天抓走了……”
苏牧阳慢慢站起来。
老者抬头,看向山坡上的五人。他没有惊讶,也没有激动,只是轻轻拨动琴弦。
一个音响起。
干净,清澈,像泉水滴落石面。
然后他又拨了一下。
又是同一个音。
一遍,两遍,三遍。
不多不少,正好七次。
苏牧阳听懂了。
这是古墓派的暗语信号,意思是:“平安归来,诸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