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甬道前行不过数丈，眼前豁然开朗，却是第六间石室。
这里竟是座活的迷宫，青黑色石壁在暗影中缓缓移动，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空气中更弥漫着一层淡紫色雾气，吸入鼻腔便觉头目昏沉。
那些雾气如附骨之疽，顺着呼吸钻入经脉，竟直接勾动人心底最深的执念与恐惧。
他瞥见黄英倒在血泊中，脸上满是泪痕，沾满血污的手朝着他拼命伸展:“苏凡哥，救我……我怕……”
转头间，却又见柳玲玲一袭红衣染血，提着长剑步步紧逼，眼底满是淬了毒的恨意:“苏逸尘？你说过护我周全，为何骗我……”
就连石壁移动的细碎摩擦声，都化作了陈瘸子的叹息，字字砸在心上:“苏小子，柳芽还在等你……你可不能忘了她啊……”
声声泣血，句句戳着他未尽的遗憾。
幻觉与现实交织，迷宫的路径愈发扭曲。
原本青黑的石壁在眼前化作血海、化作残破的山门、化作柳芽期盼的眉眼......
移动的速度骤然加快，带着吞噬一切的寒意，仿佛要将他永远困在这片虚实难辨的困局里。
苏凡猛地攥紧拳头，舌尖狠狠咬出血来，硬生生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闭上眼，摒弃所有杂念，灵识如细密的蛛网散开，穿透雾气的迷障，循着费云在外面“左三右二，避开东南角石壁”的急促指点，脚下步伐沉稳不乱。
哪怕眼前的幻觉仍在撕扯心神，他也只守着灵台一点清明，指尖轻轻点在真实的石壁上辨别方位。
一炷香的时间，漫长得像过了半生。
当他终于踏出石室后，看到迷宫入口处堆着十几具修士的尸体，有散修，也有宗门弟子，显然都没能走出这迷宫。
终于，他们来到了最后一道机关前。
这是一条短短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两扇门，左边的门上刻着一个血红的古篆“生”字，右边的门上刻着一个漆黑的古篆“死”字。
费云与严其生站在门外，脸色都有些难看。
“就是这里了。”
费云指着两门:“我们俩破了六道机关，到这儿却不敢动了。谁知道这门后是啥？”
严其生盯着苏凡:“小友，该你表现的时候了。选一扇门，进去看看。”
苏凡看着那两扇门。
生门的颜色是血红的，像是用鲜血染成，门把手是骷髅头造型。
死门则是漆黑如墨，门把手是一朵白色的花，像是某种葬礼上用的花。
两门都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让人无法判断哪扇更危险。
两门之间的墙壁上，刻着一行的古老篆文，更是笔画如枯藤缠石。
苏凡凝神辨认许久，才勉强将破碎的字形拼凑完整......
“阳道藏阴，阴径含阳”。
他指尖摩挲着石壁上凹陷的篆文，眉峰微蹙。
此前的幻觉、杀阵、腐灵液、断尘丝，无不是借表象迷惑人，机关的核心从不在“凶险”本身，而在“破执”。
“阳”为显，对应门上血红的“生”，看似坦途，多半藏着致命杀机。
“阴”为隐，对应漆黑的“死”，看似绝路，反倒可能藏着生机。
前几道机关皆是“逆着表象方能破局”，这古老篆文定是同理。
所谓“阳道藏阴”，是说看似生门的阳途，实则暗藏死劫；“阴径含阳”，便是看似死门的阴径，反倒蕴含生路。
他抬眼望向那两扇门，眼神渐明。
之前被幻觉勾起的执念仍在心头隐隐作祟，而这最后一关，考的正是勘破生死表象的定力。
苏凡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犹豫之色，转头看向费云与严其生:“前辈，这……这两道门，真的要选吗？”
费云不耐烦地挥手:“少废话！让你选就选，哪来那么多废话！”
“怎么？不敢了？”
严其生催促道:“快点，别磨蹭！早完事早得机缘，少不了你的好处。”
苏凡“被逼无奈”，缓缓走向那两道门。
他的手在“生”门的门环上停顿了片刻，感受到那股温和灵气背后隐藏的凌厉杀意，而后毅然转向“死”门，握住了冰冷的门环。
费云与严其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
死门听起来就凶险，让这金丹修士去探路正好。
“好！小友果然胆识过人！”
费云笑道:“你放心，我们就在这儿等着，有危险就喊一声！”
苏凡没说话，只是握住了门把手。
那白色的花造型门把手入手冰凉，像是玉石，却又比玉石更坚硬。
就在苏凡即将推门的瞬间，他忽然转身，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两位前辈，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洞府的机关，其实是一个整体？”
费云一愣:“什么意思？”
苏凡指着周围的符文:“从灵晶古树到七兽拉磨，所有机关的符文都相互呼应，而这些符文，与两门之间的石壁上的符文，构成了一个‘轮回阵’。”
他看向那两道门，眼底寒芒渐盛:“‘生’门是诱饵，引诱修士踏入，实则是阵法的‘养魂池’；而‘死’门的死寂才是真相......它并非绝路，而是唯一的生机通道，一旦推开，整座洞府的杀阵便会逆向重启，门外之人皆成祭品，唯有入‘死’门者，方能得‘生’！”
费云与严其生脸色骤变，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个金丹修士，也敢妄议上古杀阵！”
两人心底早已警铃大作，这小子从踏入洞府起就处处“示弱”，此刻眼神里的笃定，哪里还有半分怯懦？
苏凡笑了笑，指尖燃起一缕青白火焰:“入洞府的壁画两位前辈没看吗？我懂不懂，试试就知道了。”
两人心头一沉，经苏凡提起，他们才猛然想起通道两侧的壁画。
那些祭祀图景、诡异法器，竟与石门符文隐隐呼应，当时只当是寻常古画，竟全然没放在心上！
只见苏凡屈指一弹，火焰射向“死”门的门环。
火焰触碰到白玉花瓣的刹那，整个通道的符文骤然亮起，如蛛网般蔓延开来，发出刺耳的尖啸。
“死”门剧烈震颤起来，门后的死寂被打破，传来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咆哮。
费云与严其生脸色惨白，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一个金丹修士耍了。
严其生怒吼一声，祭出一柄飞剑便朝苏凡刺来:“找死！”
苏凡早有准备，身后火焰虚影浮现，九道火环旋转，挡住飞剑的同时，他身形一闪，趁着两人攻势被阻的刹那，猛地攥紧“死”门的白玉花瓣门环，手腕发力......
“轰隆！”
石门应声洞开，门后并非预想中的黑暗，而是一片泛着微光的通道。
与此同时，整座洞府的杀阵彻底逆向重启。
灵晶古树的蓝叶疯狂旋转，射出无数锋利的光刃。
紫核怪鸟眼眶紫光大盛，振翅发出尖啸，朝着通道狂奔而来。
七兽拉磨的“嘎吱”声陡然变得急促刺耳，磨盘上的黑色符号亮如鬼火，一股比之前强十倍的吸力从通道尽头席卷而来！
费云与严其生被吸力死死拽住，脚下如同生了根，根本动弹不得。
他们惊恐地看着苏凡转身踏入“死”门，门内传来他淡淡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多谢两位前辈一路‘保驾护航’，这机缘，我便却之不恭了。”
“不......！”
两人发出绝望的嘶吼，想要挣脱，却发现周身的符文早已收紧，如铁链般缠住他们的四肢百骸，灵力被瞬间禁锢。
随着石门缓缓闭合，他们的惨叫声被彻底隔绝，整座通道化作符文牢笼。
灵晶古树的光刃呼啸而至，划破他们的护体罡气，衣袍瞬间被撕碎。
紫核怪鸟俯冲而下，尖锐的喙啄向他们的肉身。
更恐怖的是，七兽拉磨的吸力穿透了通道，直接作用在他们的元神上！
“噗！”
两人同时喷出鲜血，肉身不受控制地朝着七兽磨盘的方向飞去。
符文将他们的身躯死死按在地面，任凭光刃切割、怪鸟撕咬，直到肉身轰然倒下，化作两团血雾。
而他们的元婴刚一离体，就被磨盘的吸力强行拽走，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入那漆黑的磨盘之中。
“嘎吱......咔嚓......”
磨盘转动的声音里，夹杂着元婴凄厉的惨叫，那声音越来越弱，最终被彻底碾碎，化作一缕缕精纯的魂气，融入杀阵之中。
而“死”门之后，苏凡站在微光通道里，听着身后传来的最后一丝惨叫消散，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