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那幅残破阵图上的模糊指引,再结合识海中凌霄剑魄那愈发清晰的共鸣,墨影朝着古佛荒漠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腹地持续深入。这里的天地,已然是一片法则崩坏的绝域。狂风卷起的不再是普通的沙粒,其中夹杂着破碎的法则碎片和远古残留的、充满不甘与绝望的怨念冲击,它们如同无数无形的、淬毒的利刃,持续不断地切割、侵蚀着闯入者的肉身与神魂。天空永远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昏黄之中,日月星辰的光辉被彻底隔绝,仿佛这片土地的时间,被某种恐怖的力量永久定格在了末法时代降临的那个毁灭性黄昏。
沿途所见的景象,愈发触目惊心。佛门遗迹的残骸以更加密集和破碎的姿态出现:完全坍塌、只剩下一圈斑驳基座的佛塔;巨大无比的石雕佛头斜插在沙丘中,半张脸被黄沙掩埋,露出的另一半脸上,那悲悯与寂灭交织的神情,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断裂成数截的经幢横陈在地,上面镌刻的梵文早已被风沙磨蚀得模糊不清,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执拗的佛韵……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辉煌文明骤然终结的惨烈与死寂。偶尔,还会从沙丘背后或遗迹阴影中,冲出一些被此地浓郁的死寂和黑暗能量彻底侵蚀、失去了所有智慧灵光、只剩下纯粹杀戮本能的“佛傀”,或是某些适应了这恶劣环境、依靠吞噬混乱能量而生的变异妖兽。它们形态狰狞,实力普遍不弱,足以让寻常元婴修士饮恨。然而,在状态渐复的墨影和已然苏醒的凌霄剑魄面前,这些阻碍都如同土鸡瓦狗,被轻易扫平。
凌霄自涅盘池苏醒后,虽因本源损耗过巨,暂时未能重新凝聚出完整的剑灵形体,但其核心剑魄已然稳固,意识清晰无比。他不仅能与墨影进行顺畅的神念交流,更能以其超越常理的敏锐感知,辅助墨影探查周围环境,精准分析那些混乱的能量流动轨迹,提前预警潜在的危险。更让墨影战力倍增的是,在她对敌之时,凌霄能将自己的涅盘剑意加持于她的攻击之上,使得她的每一次出手,都蕴含着一丝生生不息、净化邪祟的涅盘真意,威力陡增,而自身的灵力消耗却大为减少。一人一剑灵,在这片生灵禁地中相互扶持,默契配合,行进起来反而比墨影当初独自闯荡时要从容许多。
“前方百里左右,空间波动异常剧烈,法则扭曲的程度远超其他地方,我们距离目标应该很近了。”凌霄凝重的声音通过神念传入墨影脑海。
墨影闻言,极目远眺。只见视野的尽头,茫茫黄沙的颜色逐渐变得深沉,由土黄转向暗红,仿佛曾被无尽的鲜血浸透、干涸后所留下的不祥色泽。那片区域的天空,扭曲得如同哈哈镜中的映像,甚至能用肉眼观察到一些细微的、如同黑色闪电般不时闪现又消失的空间裂缝,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稳定感。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遁速。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一片无比恢弘、也无比破败的景象,震撼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寂灭禅院的遗址。
这与其说是一座禅院的废墟,不如说是一个巨大无比、仿佛被天外陨星撞击而成的环形深渊。废墟的规模超乎想象,直径恐怕绵延数百里,边缘是陡峭嶙峋、如同被洪荒巨兽强行撕裂开的暗红色岩层,断口处参差不齐。废墟的中央,并非实地,而是一片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黑暗,仿佛一条通往九幽地狱的通道,又像是连接着某个未知死寂维度的入口。废墟内部,散落着更多庞大得惊人的佛像碎块和宫殿残骸,但它们并非自然地倒塌,而是呈现出一种被巨力扭曲、撕裂、甚至熔融后的恐怖形态,仿佛在毁灭降临的那一刹那,承受了远超极限的、来自多元层面的打击。
而最让墨影心神凛然的,是弥漫在这片环形废墟上空的那种绝对的“空无”与“死寂”的意境。这里并非没有能量,相反,各种能量(残存的灵气、溃散的佛力、纠缠的怨念)依旧存在,但它们似乎都被一种更深沉、更根本的力量所“冻结”或“吞噬”,形成了一种万籁俱寂、连时间都近乎停滞的“静域”。连原本呼啸肆虐的风沙,一旦靠近这片区域边缘,都瞬间变得悄无声息,仿佛连声音这种最基本的波动,都被那无形的领域彻底吸收、湮灭。
墨影能清晰地感觉到,识海之中,凌霄的剑魄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那是一种混合着熟悉、警惕与深沉悲悯的复杂震颤。而那股引他们前来、奇异而强大的空间波动源头,毋庸置疑,就在这片环形废墟的最中央,那片深邃得令人心悸的黑暗之中!
“小心,此地的时空结构已经千疮百孔,布满了看不见的褶皱和陷阱,一步踏错,后果难料。”凌霄的神念充满了凝重,“尤其是那种吞噬一切生机的力量……我怀疑是某种残缺的‘寂灭法则’在此地长期显化所致,极具侵蚀性,万万不可轻易触碰。”
墨影郑重点头,不敢有丝毫大意。她默默将玄煞龙皇体催动到当前极致,周身暗金色的龙鳞虚影浮现,流转着坚不可摧的光泽。同时,她引动凌霄的涅盘剑意,形成一层纯净而充满生机的剑意光晕,牢牢护住自己的神魂识海。做好万全准备后,她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地踏入了这片诡异的废墟范围。
双脚刚一踏上那暗红色的、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那种绝对的“静”便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包裹。脚下传来的触感真实,却听不到丝毫脚步声。四周那些巨大佛像的残骸,它们空洞的眼眶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漠然地注视着每一位不速之客,那目光中蕴含着难以言说的悲凉与死寂。神识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探出体外不过数丈,便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难以延伸,周围的感知变得极其模糊。
她依照凌霄神念的指引,如同在雷区中行走般,朝着中央那片黑暗缓缓前进。每一步落下,都经过深思熟虑,精神力高度集中,避开那些肉眼难以察觉、但神识能勉强感应到的空间褶皱——那些地方看似平整,实则内部空间极度扭曲压缩,是致命的陷阱。
如此艰难地行进了大约十数里,前方出现了一处相对保存完好的建筑结构——那是一座仅剩下一半的宏伟殿门,门框由某种漆黑的巨石砌成,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的飞天与佛陀图案。残存的门楣之上,一块巨大的匾额倾斜欲坠,上面以古老的梵文,书写着三个笔力千钧、却透露出无尽苍凉的大字:寂灭殿。
这殿门之后,并非想象中广阔殿堂,而是一条宽达数十丈、由同样暗红色巨石铺就的阶梯,一路向下,深邃地延伸,最终没入那片连光线都无法逃脱的绝对黑暗之中。而那股强烈的、引动凌霄剑魄的空间波动,此刻已清晰可辨,正是从这仿佛通往地心深处的阶梯尽头传来!
就在墨影凝神观察,准备踏上这条诡异阶梯的瞬间,异变陡生!
殿门两侧,那两尊高达十丈、原本残缺不全、覆盖着厚厚沙尘与岁月痕迹的护法金刚石像,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咔嚓”声中,石像表面的附着物簌簌落下,露出了内里暗沉如铁、闪烁着金属幽光的本体。更令人心悸的是,它们那空洞的眼眶深处,猛地跳跃起两团充满暴戾、毁灭气息的暗红色火焰,如同被惊醒的远古凶兽之瞳!
轰!轰!
没有丝毫预兆,两只完全由暗红色毁灭性能量构成的巨大拳头,如同两座小山,一左一右,携带着崩灭虚空、侵蚀万法的恐怖威势,锁定了墨影,轰然砸落!拳风所过之处,连这片“静域”的规则都被强行撕裂,发出了令人神魂悸动的、如同布帛被撕开的刺耳尖啸!
这两尊石像守护者,历经万古岁月,竟然还保留着如此可怕的反击机制!其瞬间爆发出的威力,赫然达到了化神后期的层次!更可怕的是,那拳劲之中蕴含着一丝精纯而残缺的寂灭法则意韵,足以直接湮灭生机、腐蚀神魂!
“是寂灭金刚!不可力敌!”凌霄的警示声在墨影识海中急促响起。
墨影瞳孔骤缩,心念电转。在这时空结构极不稳定的核心区域,贸然飞身后退,很可能一脚踩入未知的空间陷阱;若是选择硬抗,且不说能否挡住,那恐怖的能量碰撞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更大范围的空间崩塌或者惊动更深处的未知存在。
千钧一发之际,她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决断!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气沉丹田,迎着那两只毁灭之拳,向前猛地踏出一步!与此同时,她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玄奥复杂的手印,识海中的凌霄剑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精纯的龙皇气血之力与生生不息的涅盘剑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高度融合,在她身前尺许之处,凝聚压缩成一个仅有拳头大小、却高速旋转、内部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的金银七彩漩涡!
这个漩涡的目的,并非硬撼,而是——扭曲与引导!
“时空……偏转!”
她清叱一声,将全部心神灌注于这微小漩涡之上,精准地将其对准了左侧轰来的寂灭拳头,以及她早已计算好的、位于拳头轨迹后方的一处极其隐晦的空间褶皱节点!
嗡——!
一阵奇异的空间涟漪荡开!那足以将化神修士轰成齑粉的暗红拳芒,在接触到金银漩涡的瞬间,其毁灭性的轨迹发生了极其精妙的微小偏转,并未直接击中墨影,而是以毫厘之差擦着她的护体龙鳞掠过,然后,在她精准的引导下,一头撞进了那道极不稳定的空间褶皱之中!
嗤啦!
如同锦缎被彻底撕裂的巨响传来,那道空间褶皱被外来巨力强行撑开、撕裂,形成了一个短暂存在的、扭曲的空间通道!寂灭拳芒绝大部分的毁灭性能量,瞬间被这通道吞噬,放逐到了未知的虚空乱流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刻,墨影身形如鬼魅般向右侧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扭曲,玄煞龙皇体的柔韧性发挥到极致,间不容发地避开了右侧袭来的另一只拳头!那拳影擦着她的发梢掠过,狠狠砸在她原先站立之处的后方地面。
轰隆!
暗红色的坚硬岩石地面如同豆腐般被轻易粉碎,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逸散出的寂灭法则气息将坑洞边缘的岩石都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
险之又险地避过这致命合击,墨影毫不停顿,体内灵力狂涌,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光,趁着两尊寂灭金刚石像攻击落空、能量回馈的短暂间隙,瞬间冲过了那半座巍峨的殿门,双足稳稳踏上了那条向下延伸、通往无尽黑暗的巨石阶梯,身影迅速被前方的深邃所吞没。
那两尊寂灭金刚石像发出一阵充满不甘与愤怒的无声咆哮(那咆哮的意念直接冲击神魂),眼眶中的暗红火焰剧烈跳动,庞大的石躯挣扎着想要追击,但它们的基座似乎与殿门区域的某种古老禁制牢牢绑定,无法离开特定范围,只能眼睁睁看着闯入者消失在阶梯下方的黑暗里。
阶梯漫长而幽深,仿佛没有尽头。四周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与绝对的寂静,只有墨影自己能感受到的、落在石阶上的轻微震动,以及胸腔内那颗有力跳动的心脏,证明着她还在这条诡异的通路上前行。越是向下,那股空间波动就越是清晰强烈,仿佛在耳边擂鼓。同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浮现,仿佛有来自远古的、宏大的禅唱梵音与无尽悲泣哀嚎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声响,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她心神深处隐隐回荡起来。
寂灭禅院隐藏了万古的秘密,其真正的核心,就在这阶梯的尽头,即将向这位不速之客,揭开它神秘而危险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