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薇坐在沙发上，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四岁的奇骏坐在她旁边的地毯上，肉乎乎的小手捧着变形金刚，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先看看笑得直拍手的杨晓薇，又瞅瞅瘫在餐椅上揉腰的秦受，最后还是低下头研究玩具的关节——显然，大人们这莫名的兴奋劲儿，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可算是把这娘俩安全送回来的，”秦受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昨晚陪奇骏玩海盗船，今天又送张曼曼去取体检报告，我这腿现在跟灌了铅似的。”他说着就踉跄着挪到杨晓薇的卧室，往床头一趴，没等枕头捂热就睡了过去——连杨晓薇给他盖毯子时，他都只是嘟囔了句“丽江的民宿记得订带小院的”，就彻底没了声响。
这趟丽江之旅是秦受和杨晓薇计划了半个月的“二人世界”，攻略都存在手机备忘录里，连哪家店的腊排骨火锅要提前排队都查得清清楚楚。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上午十点，秦受刚被阳光晒醒，就听见客厅里传来“嗷”的一声尖叫，紧接着一个柔软的身影就扑了过来，差点把他撞回床上。
“秦受！秦受你快看！”张曼曼举着手机，脸上的红晕比她身上的杏色针织裙还艳。她今天特意搭了条米白色包臀短裙，裙摆刚到大腿中部，衬得一双腿又细又直，脚下的白色帆布鞋踩得地板哒哒响，整个人像颗刚剥开的水蜜桃，甜得发晃。她搂着秦受的脖子转了三个圈，才气喘吁吁地把手机怼到他眼前，“你看！你看这个！”
秦受揉着被撞得发疼的肩膀，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是条微信消息，备注是“小宇”。他还没看清内容，就被张曼曼晃得眼晕，赶紧按住她的胳膊：“祖宗你先停，再转下去我该吐了。到底怎么了？中彩票了还是捡着金元宝了？”
“比中彩票还开心！”张曼曼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弟弟张宇要回来了！他说这两天的班机，从纽约飞过来，真是想死他了！”她说着就开始原地跺脚，针织衫的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的银镯子，叮铃哐啷响个不停。
秦受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张宇是张曼曼的表弟，当年跟着张曼曼一起出国，之后就留在纽约读金融管理，算下来快五年没回国了。这几年除了逢年过节的视频电话，平时连朋友圈都很少更新，秦受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戴黑框眼镜的瘦高个”阶段。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秦受伸手把张曼曼散落在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不是说要在华尔街实习吗？”
“说是公司派他回来拓展业务，以后就在云城的分公司上班了！”张曼曼拉着秦受的手坐到沙发上，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你都不知道，他小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面要糖吃，现在都长到一米八了吧？上次视频还说自己练了肌肉，肯定比以前更帅了！秦受，到时候我们带着奇骏一起去接机好不好？我要给他买机场那家的糖炒栗子，他以前最爱吃了。”
秦受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赶紧点头如捣蒜。他太了解张曼曼的脾气了，这会儿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她能从“你是不是不重视我家人”讲到“当年你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能絮叨到天黑。识时务者为俊杰，秦受果断把“丽江攻略”的念头压到了心底——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眼下哄好这位姑奶奶才是正事。
可他刚点头，张曼曼就突然拍了下大腿，尖叫道：“糟了！我刚才太激动，忘了问他订的是哪趟航班了！”她这一嗓子吓得秦受差点把茶几上的水杯碰倒，连卧室里补觉的杨晓薇都探出头来，揉着眼睛问：“怎么了曼曼？出什么事了？”
“微微姐你醒啦？”张曼曼立刻转移目标，跑到杨晓薇身边撒娇，“我弟弟要回来了，可我忘了问航班信息，你说急人不急人？”杨晓薇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真丝连衣裙，领口绣着细碎的珍珠，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整个人透着温婉的气质。她笑着拍了拍张曼曼的手：“别急啊，张宇都多大了，订机票这种事肯定能搞定。倒是你们，早饭还没吃吧？我闻着秦受的肚子都开始叫了。”
秦受赶紧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皮，配合地发出“咕噜”一声：“可不是嘛，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吃了半盒泡面。我的胃都快给我写抗议信了。”
“爸爸，我的小肚肚也抗议了！”奇骏不知什么时候从地毯上爬了过来，抱着秦受的腿，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说。他今天穿了件蓝色的卡通卫衣，帽子上的耳朵耷拉着，像只委屈的小奶狗。
张曼曼这才想起两个“小饿鬼”，赶紧揉了揉奇骏的头：“是妈妈不好，光顾着说舅舅的事了。奇骏，舅舅就要回来了，你高兴吗？”
奇骏眨巴着眼睛，转头看向秦受，一脸茫然：“爸爸，舅舅是谁啊？是会给我买奥特曼卡片的人吗？我认识他吗？”
“哎哟，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张曼曼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奇骏回国的时候才三个月大，那时候张宇天天抱着他举高高，现在倒好，小家伙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小孩子真是没记性，跟你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她笑着捏了捏奇骏的脸蛋，转身往厨房走，“你们等着，妈妈给你们做西红柿鸡蛋面，加两个荷包蛋！”
看着张曼曼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奇骏悄悄凑到秦受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爸爸，妈妈最近老爱碎碎念，比幼儿园的王老师还能说。”他说着还警惕地看了厨房一眼，那小模样逗得秦受差点笑出声。
这小子倒是精明，上次当着张曼曼的面说“妈妈是不是更年期到了”，被张曼曼追着挠了十分钟痒痒，从那以后，说悄悄话就成了他的“独门绝技”。秦受弯腰抱起奇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就当妈妈是太开心了，更年期什么的，只能在心里想，可不能说出来，不然妈妈又要挠你痒痒了。”
“我知道啦！”奇骏用力点头，小脑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上次被妈妈挠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再也不敢说了。爸爸，舅舅是妈妈的弟弟对吗？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啊？”小家伙皱着眉头，一脸担忧——他最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上次幼儿园表演节目，因为老师说他跳得不好，还偷偷哭了好久。
秦受失笑地刮了下他的小鼻子：“怎么会呢？你这么乖，舅舅肯定喜欢你。而且舅舅在你小的时候可疼你了，那时候你半夜哭，都是他抱着你在客厅里转圈哄睡的。只不过你太小，记不住而已。”
“真的吗？”奇骏眼睛一亮，“那我把我的奥特曼卡片分他一半，他肯定会更喜欢你的！”他小手一挥，一副“我很大方”的样子，逗得秦受哈哈大笑。杨晓薇坐在一旁看着父子俩互动，笑着说：“你看这孩子，跟个小大人似的。对了秦受，丽江的旅游计划，是不是要推迟了？”
秦受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张宇第一次回来，我这个准姐夫肯定要去接机的。等他安顿好了，我们再重新计划，到时候把奇骏也带上，去丽江看雪山。”杨晓薇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家人最重要。不过你可得跟张曼曼说一声，别让她觉得我们不在乎这趟旅行。”
“放心吧，我有办法。”秦受冲她挤了挤眼睛——他早就想好了，等张宇安顿下来，就带张曼曼去云城的网红餐厅吃一顿，再买支她心仪已久的口红，保准把她哄得开开心心的。
一顿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下肚，秦受和奇骏都满血复活了。张曼曼终于联系上了张宇，确认了航班信息——后天下午三点抵达云城国际机场，航班号cA1234。挂了电话，她就开始拉着秦受准备接机的东西：“要给张宇买束花，向日葵怎么样？他以前最喜欢向日葵了。还要带件外套，纽约比云城冷，他肯定没带厚衣服。对了，奇骏要不要穿件新衣服？让舅舅看看我们家宝贝长多帅了。”
秦受一边应付着张曼曼的“指令”，一边给杨晓薇发微信报备情况，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转眼就到了接机的日子，张曼曼一大早就把秦受和奇骏从床上拽了起来，自己则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了件黑色的蕾丝透肤上衣，精致的花纹在面料上蔓延，领口的小镂空设计恰到好处，搭配一条黑色包臀短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脚上是一双带金饰的黑色细跟高跟鞋，衬得她的腿又细又长，整个人透着既性感又优雅的气质。
“怎么样？好看吗？”张曼曼在镜子前转了个圈，问秦受。秦受赶紧点头：“好看，比电视里的女明星还好看。就是这高跟鞋，走路小心点，别摔着。”奇骏也跟着点头，嘴里叼着面包含糊地说：“妈妈像公主！”
一家三口收拾妥当，打车直奔云城国际机场。刚进航站楼，奇骏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小脑袋转个不停：“爸爸，这里好大啊！比游乐场还大！”他拉着秦受的手，指着远处的登机口尖叫，“你看那个大飞机！好酷啊！”
秦受搂着奇骏的肩膀，耐心地给她解释：“这个是航站楼，飞机就在外面的停机坪上。等会儿我们就能看到舅舅从飞机上下来了。”他刚说完，奇骏就拽了拽他的衣角，悄声说：“爸爸，你看那个人好黑啊，还有那个阿姨好白，他们为什么长得不一样啊？”
秦受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个黑人小伙子正和一个白人姑娘勾肩搭背地走着，两人说说笑笑的，看起来关系很好。他摸了摸奇骏的头，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因为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呀，就像有的苹果是红的，有的是绿的，但都很好吃。人也一样，不管皮肤是什么颜色，都是很好的人。”
奇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被张曼曼拉着往接机口走：“快走吧，航班应该快到了。”可等他们到了接机口，却发现电子屏上显示航班延误了三十分钟。张曼曼立刻皱起了眉头，开始在原地踱来踱去，高跟鞋踩得地面“笃笃”响。
“秦受，你说飞机会不会出事啊？”她拉着秦受的胳膊，脸上满是担忧，“纽约到云城要飞十几个小时呢，不会遇到气流了吧？”
秦受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胡思乱想，飞机延误是常有的事，可能是天气原因，也可能是航空管制。你在这儿看着奇骏，我去咨询处问问情况，别让奇骏乱跑。”张曼曼赶紧点头，伸手把奇骏抱到怀里：“放心吧，我看好他。”
秦受转身朝着咨询处走去，刚走没几步，就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行李箱。“哎哟！”行李箱上的小轮子硌到了他的脚，疼得他差点跳起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妈妈！有人撞到我们的箱子了！”
秦受赶紧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清，撞到你们了吧？有没有受伤？”他抬起头，刚想说要赔偿，却愣住了——眼前的女人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羊绒大衣，长发微微烫卷披在肩上，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不是陈琪琪是谁？
陈琪琪看到秦受也很惊讶，眼睛瞬间睁大了，手里的保温杯都差点掉在地上。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下意识地把身边的小男孩搂到身后，挡在了秦受和孩子中间。“真巧，好久没见了，秦受。”她的声音有些生硬，眼神也有些躲闪。
秦受看着她怀里的小男孩，小家伙和陈琪琪长得很像，圆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正好奇地从陈琪琪的胳膊缝里偷看他。“是啊，快一年没见了。”秦受笑了笑，指了指小男孩，“这个是你儿子吗？长得真可爱。”
陈琪琪的身体僵了一下，点了点头：“嗯，他叫乐乐，今年三岁了。你是来接人的吗？”她的视线落在秦受的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和迷茫，像是在回忆什么。
“是啊，来接我老婆的弟弟，从纽约回来。”秦受实话实说，他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和陈琪琪早就过去了，现在各自有了家庭，没必要搞得像仇人一样。
“你结婚了？”陈琪琪突然惊呼出声，眼睛瞪得更大了。她身边的乐乐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往她怀里缩了缩。
秦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是啊，结婚快两年了，孩子都四岁了。”他指了指接机口的方向，“我老婆和孩子还在那边等着呢。”他本以为陈琪琪会说些祝福的话，可没想到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眼神里也充满了恐惧——和当年她躲着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秦受心里有些懊恼：自己到底有什么好怕的？这些年他从来没联系过她，更没打算打扰她的生活，她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哟，这不是秦受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传来，秦受转头一看，只见刘琴提着一个大行李箱走了过来。她比以前更丰满了，穿着一件亮黄色的吊带裙，外面套了件黑色的小西装，露出雪白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刘琴？你也回来了？”秦受有些惊讶，他记得刘琴当年去了国外，听说嫁了个外国人。
“是啊，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刘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指了指身边一个高鼻子蓝眼睛的男人，“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迈克，美国人。迈克，这是秦受，我在中国的好朋友。”她用流利的英语跟迈克说了几句，迈克立刻伸出手，用生硬的中文说：“你好，秦受，很高兴认识你。”
秦受赶紧伸手和他握了握，心里暗自感慨：外国人的手就是大，自己的手被他完全包裹住了。他看着迈克高大的身材，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都说外国人精力旺盛，不知道能不能满足活泼好动的刘琴。
想起以前和刘琴、陈琪琪住在一个出租屋的日子，秦受心里有些怅然若失。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刚毕业的穷学生，一起吃泡面，一起挤公交，一起为了梦想打拼。可现在，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这次回来是打算长住的，迈克在云城开了家外贸公司，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刘琴笑着说，迈克似乎听懂了“邻居”两个字，低下头在刘琴的脸上亲了一口。刘琴也毫不避讳，反手搂住迈克的脖子，和他热吻起来。
这一幕看得秦受目瞪口呆——虽然早听说外国人很开放，但在大庭广众之下热吻，还是让他有些不习惯。他偷偷看了一眼陈琪琪，发现她和乐乐都一脸淡定，显然是见怪不怪了。
足足吻了一分多钟，刘琴才和迈克分开，她擦了擦嘴角，笑着对秦受说：“不好意思啊，迈克就是这样，总爱黏着我。对了秦受，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知道附近有家特别好吃的川菜馆。”
秦受看了看他们身边堆着的大包小包，摇了摇头：“不了，我老婆还在那边等着我呢，航班延误了，她肯定很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留个电话吧，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刘琴立刻掏出手机，和秦受交换了联系方式。秦受转头看向陈琪琪，刚想说“我们也留个电话吧”，却发现陈琪琪正低着头哄乐乐，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他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没再强求——毕竟，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和刘琴、陈琪琪告别后，秦受赶紧跑到咨询处询问。工作人员告诉他，张宇乘坐的航班因为航空管制延误了一个多小时，估计还要十几分钟才能抵达。秦受松了口气，转身往接机口跑。
远远就看到张曼曼抱着奇骏在接机口来回走动，脸上满是焦急。看到秦受回来，她立刻迎了上去，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也丢了呢。问到了吗？飞机什么时候到？”
“别急别急，”秦受接过奇骏，发现小家伙已经趴在张曼曼的怀里睡着了，小脑袋歪在她的肩膀上，口水都快流到她的衣服上了，“航空管制延误了，还要十几分钟才能到，总共延误了一个小时十分钟。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等吧。”
张曼曼虽然有些失望，但听到飞机马上就要到了，还是松了口气。秦受抱着奇骏，张曼曼提着给张宇买的向日葵，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奇骏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看起来格外可爱。
张曼曼轻轻摸了摸奇骏的头发，转头对秦受说：“等张宇安顿下来，我们请他去吃云城最有名的火锅好不好？他以前就爱吃辣的，在国外肯定没吃到过这么正宗的。”
秦受笑着点头：“好啊，都听你的。不过到时候你可别跟他抢毛肚，上次你吃火锅，把一整盘毛肚都抢光了，害得我一口都没吃到。”
“哪有！”张曼曼脸一红，伸手掐了秦受一把，“明明是你自己吃得慢，还赖我。”
秦受笑着躲开，正想说什么，就听到机场的广播响了起来：“尊敬的旅客朋友们，由纽约飞往云城的cA1234次航班已经抵达本站，请前往接机口12号等候的旅客做好准备……”
张曼曼立刻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出口处，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秦受也赶紧抱着奇骏站起身，帮她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别紧张，张宇马上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