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的阳光,透过王家别墅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如镜的意大利大理石地板上,折射出炫目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薰气息,静谧而奢华。秦京茹蜷在柔软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像一只被精心呵护的金丝雀。她穿着质地精良的家居服,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目光却怔怔地落在对面墙上的超大液晶电视屏幕上。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档社会纪实节目。画面晃动,色调灰暗。破败的棚户区,家徒四壁的房间,一张张因毒品而支离破碎的家庭照片特写——枯瘦如柴的吸毒者,眼神麻木;旁边是嗷嗷待哺、面黄肌瘦的孩子,还有老人那布满皱纹、写满绝望的脸。记者的画外音沉重而充满同情,讲述着这些家庭成员在亲人堕入毒海后,如何挣扎在生存的边缘,如何被社会遗忘,如何承受着本不该他们承受的痛苦与污名。
秦京茹的眼眶不知不觉泛红了。她现在生活优渥,因为王平安的缘故更是跻身港岛顶级名流之列,所见所闻无不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她知道社会有阴暗面,却从未如此直观、如此赤裸地感受到这种近乎窒息的绝望,即使是以前的内地也不会发生这种资本主义的绝望。一种混合着同情、怜悯、以及深深无力的情绪,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沙发扶手的绒面。
“这些家庭……太可怜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们做错了什么?孩子有什么罪?我应该……做点什么。”
就在这时,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王平安走了进来。他刚结束一个晨间电话会议,身上还穿着熨帖的定制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和一款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腕表。他年富力强,身居港岛总署署长要职,兼之财富惊人,眉宇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场。但此刻,他看到妻子微红的眼眶和失神的表情,锐利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
“京茹,怎么了?”他走到沙发边,自然地坐下,宽厚的手掌覆上她微凉的手背。
秦京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侧身指向电视屏幕,语气带着急切:“平安,你看!这些家庭,因为这些吸毒的人,变得多可怜!那些孩子,连学都上不起,饭也吃不饱……我们,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们?”
王平安顺着她的手指瞥了一眼屏幕,那些悲惨的画面在他深邃的眼底一掠而过,并未激起太多波澜。他身处的位置,让他见过太多人间惨剧,理智和规则早已成为他行事的第一准则。但他了解自己的妻子,善良,感性,甚至有些过于天真,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未曾见识过人心真正的险恶。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温和而肯定:“你有这份心是好的。想做慈善,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这是好事,我支持你。”
得到丈夫的鼓励,秦京茹眼中的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方向的坚定。“我听说有个‘爱心互助协会’,就是专门帮助这类家庭的。我想……给他们捐一笔钱,尽一份力。”
“可以。”王平安点头,“需要我让林律师帮你看看协议细节吗?”他习惯性地考虑到风险控制。
“不用那么麻烦啦,”秦京茹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就是捐个款,能有什么问题?我相信他们是真心做善事的。”
看着她纯然信任的眼神,王平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想,或许是自己过于谨慎了,一次普通的慈善捐赠,让她自己去处理也好。他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几天后,“爱心互助协会”的新闻发布会现场,布置得温馨而隆重。巨大的背景板上印着协会的logo和“大爱无疆,携手禁毒”的标语。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挤满了会场。
秦京茹穿着一身得体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笑容温婉地站在台上。她身旁是协会的张会长——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极为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我谨代表爱心互助协会,以及所有受到帮助的困境家庭,向秦京茹女士表示最诚挚的感谢!”张会长对着话筒,声音充满感情,他微微侧身,向秦京茹躬身致意,“秦女士的善举,不仅是一百万港币的巨额捐赠,更是照亮这些破碎家庭未来的一盏明灯!这份无私奉献的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台下闪光灯亮成一片。秦京茹微微颔首,接过话筒,声音柔和却清晰:“张会长过誉了。我只是做了一个普通人应该做的事情。看到那些家庭和孩子受苦,我心里很难过。希望这笔钱能真正帮到他们,让他们感受到社会的温暖,重新点燃生活的希望。”
她将一张放大的、象征性的一百万元支票模板递交给张会长,两人握手,面对镜头微笑。这一刻,秦京茹内心充满了行善带来的满足感和崇高感。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然而,这种美好的感觉,在仅仅几天后,就被一个电话彻底击碎。
那是一个夜晚,王平安在书房处理公务。秦京茹拿着嗡嗡作响的手机,脚步有些慌乱地闯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
“平安!不好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那个爱心协会……他们,他们刚刚打电话来,要求我缴纳下个月的爱心款项!一百万!”
王平安从文件上抬起头,眉头瞬间锁紧:“下个月?什么意思?你签的协议是要求每个月都捐一百万?”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
秦京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又是懊悔又是害怕:“我……我当时没仔细看协议内容……他们让我签我就签了,只想着快点把钱捐出去……那协议好像……好像是有一份长期捐赠的条款……我当时根本没在意……”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慌淹没了她。每个月一百万,这绝非一个小数目,即使对王家来说,也是一笔需要认真考虑的持续支出,更可怕的是,这明显透着不正常的气息。
王平安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钢笔,站起身,走到秦京茹身边,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别怕,”他的声音冷静而沉稳,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把协议找出来给我看。这件事,我来处理。”
很快,王平安亲自上门,找到了那位在发布会上风度翩翩的张会长。地点并非在发布会现场,而是在协会一间看似普通,实则安保严密的办公室内。
王平安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那份捐赠协议复印件放在桌上,开门见山:“张会长,关于我夫人的捐赠协议,我想有必要重新确认一下。一次性捐赠和长期捆绑捐赠,性质完全不同。”
张会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透出一丝精明的算计:“王署长,协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秦女士自愿签署成为我们协会的‘荣誉永久理事’,并承诺每月提供定额的爱心捐助,用于协会的长期运营和项目开展。这,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当时我夫人并不清楚这份协议的长期性质,这存在诱导签署的嫌疑。”王平安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希望协会能本着慈善的初衷,解除这份不合理的长期条款。”
张会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身体微微后靠,摆出了一副强硬的姿态:“王署长,您这话就不对了。协议是双方自愿签署,具有完全法律效力。如果单方面违约,我们协会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我想,以王署长您的身份地位,也不希望因为一场慈善捐赠纠纷,闹上法庭,成为全城媒体的焦点吧?那对尊夫人的声誉,以及王署长您的形象,恐怕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赤裸裸的威胁。王平安盯着张会长,眼中寒光闪烁。他久经沙场,自然听出了对方话里的钉子。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抓住了秦京茹签署协议时的疏忽,也摸准了他这类公众人物投鼠忌器的心理。
“你确定要这么做?”王平安的声音冰冷。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张会长摊了摊手,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如果王署长坚持,那我们只好法庭上见了。”
法庭的庄严肃穆,并未能给王平安带来预期的公正。庭审过程枯燥而充满法律术语。王平安一方聘请的资深林律师,虽然竭尽全力,从协议签署可能存在重大误解、格式条款未尽充分说明义务等角度进行辩护,但对方准备的证据链却极为完整。
那份捐赠协议本身条款清晰,虽然长期捐赠的条款被巧妙地隐藏在众多细则之中,但法律上很难认定其为无效。签署过程有录像(虽然后来证明录像角度巧妙,并未捕捉到对方是否进行关键提示),有秦京茹的亲笔签名。一切都指向一个“自愿”的结果。
休庭合议后,法官敲下法槌,声音沉稳而冷漠:“本院审理认为,原告爱心互助协会与被告秦京茹女士签订的捐赠协议,系双方真实意思表示,内容不违反法律强制性规定,合法有效。被告主张的欺诈、重大误解等理由,证据不足,本院不予采信。判决如下:被告秦京茹应按照协议约定,继续履行捐赠义务……”
王平安坐在听众席上,身侧的拳头骤然握紧,手背上青筋毕露。他身居高位多年,早已习惯掌控一切,此刻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明明知道对方设下圈套,利用法律的空子和秦京茹的善良进行欺诈,却无法将其绳之以法,反而要受其掣肘!
“王署长,抱歉……”林律师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无奈和一丝愤懑,“对方的合同……做得太‘完美’了,几乎找不到破绽。他们背后一定有精通法律的高人指点。”
王平安没有说话,只是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愤怒与憋屈。他看了一眼身旁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秦京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他不能失态。
“走吧。”他站起身,声音低沉,搀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秦京茹,一步步走出法庭。镁光灯在门外疯狂闪烁,记者们试图冲上来提问,被保镖和助理奋力拦住。王平安面沉如水,紧紧护着妻子,穿过嘈杂的人群,坐进了等候的轿车。
车厢内一片死寂。秦京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充满了自责和悔恨:“对不起,平安……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蠢了……”
王平安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不怪你。是有些人,心太脏。”他睁开眼,目光望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眼神深邃莫测,“这笔钱,我们给。但是,这件事,没完。”
每个月一百万,如同一个定期发作的顽疾,提醒着王家人这次阴沟里翻船的耻辱。秦京茹变得沉默了许多,脸上少了往日的明媚。
在一次例行公事的港岛顶级富豪太太圈的午后茶聚上,地点设在某位太太可以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的空中花园。名媛们依旧珠光宝气,谈笑风生,交流着最新的时尚资讯、珠宝拍卖会和家族生意。秦京茹兴致不高,坐在角落,安静地喝着红茶。
不知怎的,话题聊到了时下流行的慈善。一位与秦京茹交好的李太太关切地问起她之前高调捐赠的事情。许是压抑太久,许是觉得同病相怜,秦京茹忍不住低声诉说了自己的遭遇,提到了那个“爱心互助协会”和张会长的名字。
她的话音刚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你也中了他们的圈套?!”旁边一位姓何的太太猛地放下茶杯,失声惊呼,脸上满是愤慨,“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前两个月也被他们骗着签了同样的协议!每个月五十万!气得我差点跟他离婚!”
“还有我!”另一位赵太太也激动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我妹妹!也是被他们用同样的法子套住了!说什么帮助失学儿童,结果也是长期捐赠协议!现在每个月都要白白损失八十万!”
“这个协会根本就是个诈骗集团!”
“那个张会长,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
一时间,茶聚的氛围变了。方才还在炫耀新购珠宝、谈论欧洲度假的富太太们,仿佛找到了共同的敌人,群情激愤。她们互相倾诉着相似的经历,金额或大或小,但模式如出一辙——利用她们的同情心和有时并不仔细阅读文件的习惯,诱骗签署长期捐赠协议。
“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李太太站起身,声音因愤怒而提高,“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破协会?”
“对!去找他们!讨个说法!”何太太立刻附和。
“一起去!现在就去!”赵太太更是激动,直接拿起了手包。
委屈、愤怒、以及一种“受害者联盟”带来的勇气,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太太们瞬间同仇敌忾。她们纷纷起身,也顾不上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仪态,簇拥着还有些懵然的秦京茹,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空中花园,直奔“爱心互助协会”的办公地点而去。她们要让那个伪善的张会长知道,她们不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