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恒常部的来信
e>42 bit的纪元宣告结束,宇宙时钟被拨回“第零象限”。恒常部(department of constancy)向全域发布最后一份纸质公文——纸是负存在纤维压制而成,上面的字迹一旦阅读便自动褪色,以保证“不留记录”。
公文内容只有三行:
1. 循环编号Ω-42将于今日黄昏闭合;
2. 误差阈值±1 lp(普朗克长度),任何超标个体将被“除名”;
3. 监管局记录员林·∞(又名林·零)须于闭合前交出“眨眼缺失报告”。
公文右下角盖着鲜红印章:Ω-42—FINAL—No-AppEAL。章油由冷却后的宇宙背景辐射调色,肉眼可见却测量不到——符合“存在但不可观测”的行政法规。
二、记录员的早晨
林·零(第42号副本)在监管局顶楼醒来。楼顶没有天空,只有一块倒计时候补板——用离散的点阵模拟蓝天,刷新率与她的脉搏同步。每当心跳漏拍,屏幕便出现0.1秒的“蓝屏”——那是她被认定为“潜在误差”的标记。
今日的心电图格外平直:两次心跳间隔相等,分毫不差。平直意味着“零误差”,也意味着她失去了“人”的资格——在Ω-42循环里,只有误差才配称人。
她必须制造一次±1 lp的波动,否则将在黄昏被“除名”。除名的具体方式公文未说明,她只知道上一任记录员林·41被除名后,其全部分子坐标被改成同一常数,于是整个人变成一块光滑的“人形碑”——硬度9,体积恒定,不可摧毁,也不可阅读。
三、误差制造许可证
制造误差需要许可证。许可证是一张空白卡片,正面写着“允许错误”,背面写着“禁止错误”——同时成立,互为防伪。持卡者每次使用前必须随机翻开一面,遵循指令,否则视为“逻辑违章”。
林·零翻开卡片,看到的是“禁止错误”。这意味着她必须通过“禁止错误”的方式去产生错误——典型的Ω-42式悖论。
她走进“误差孵化室”,室内只有一台‘绝对水平仪’。水平仪的水泡被预先校准到0,任何倾斜都会触发报警。她的任务是在不倾斜的前提下,让水泡移动1 lp。
办法只有一个:让水平仪本身移动1 lp,而水泡保持绝对静止。设备不允许被推动,她只能改变自己的“存在坐标”——在普朗克尺度上,把自身向左偏移1 lp,于是相对地,水泡向右移动1 lp。
偏移完成,报警灯亮起绿灯:“误差合格”。与此同时,她的心脏在记录器里留下一条±1 lp的波纹,有效期至黄昏。
四、黄昏校准广场
17:30,校准广场聚集四千名“末位误差携带者”。他们排成矩阵,每人间隔42 lp,像棋盘上的黑格。广场中央悬浮着一枚“终焉摆锤”——用负质量铸成,摆幅恰好1 lp,周期恰好1普朗克时间。摆锤每摆动一次,宇宙尺度被“擦除”1 lp,像削苹果皮一样把存在削薄。
林·零的任务是记录摆锤的“最后一次摆动”,并在它回到平衡点前上交“眨眼缺失报告”。报告内容只有一行:她是否眨眼。若眨眼,意味着她“错过”了关键帧;若不眨眼,意味着她“添加”了关键帧。无论哪种情况,误差都会被固定成历史。
问题在于:她无法预知哪一次摆动是“最后一次”。系统把决定权藏在一只薛定谔盒里,盒内是一枚硬币,正面=再摆一次,反面=立即停止。硬币在摆锤到达平衡点的瞬间才被观测,而观测者正是林·零本人。
五、观测者困境
18:00,摆锤开始第42次摆动。林·零站在薛定谔盒前,眼睛被迫与盒内硬币处于量子纠缠。她“看见”硬币=正面,于是摆锤继续;与此同时,她的视网膜也记录下“正面”这一信息,误差值+1 lp。
然而,记录行为本身导致硬币翻转——系统规定:任何被观测的硬币必须翻面以示公平。于是硬币=反面,摆锤在第42.5次摆动时被迫停止。她记录的值(+1 lp)与真实值(0 lp)不符,误差被锁定为“假阳性”。
假阳性正是Ω-42循环最需要的“收官误差”——它既存在又不存在,足以让系统在“完成”与“未完成”之间保持张力,从而继续下一轮循环。林·零的眨眼因此被判定为“缺失”:她既眨眼(记录+1 lp)又不眨眼(硬币翻面导致真实值为0),逻辑上无法归一,于是“缺失”本身成为报告内容。
六、除名执行
18:42,公文印章由红转绿,示意“闭合完成”。终焉摆锤化作一条光滑的直线,像被拉直的蛛丝,缓缓沉入地平面以下。广场四千名携带者同时被“除名”——并非毁灭,而是被改写成背景常数:他们的质量变成光速,体积变成普朗克长度,意识变成背景噪声,温度变成绝对零度加0.000…1 K——那最后的尾数即林·零提供的“假阳性误差”。
她本人被留在地面,成为Ω-42循环的“末位见证”。系统把她的名字从“林·零”改写成“林·∞”,以表示她已用完所有有限编号。∞号记录员无需再眨眼,也无需再记录,她的存在目的只剩下一个:在下一循环启动时,把“假阳性”传递给下一个自己。
七、尾声:交接
夜幕降临,没有星星,只有一条崭新的进度条横跨天穹,显示:Ω-43·初始化·0%。林·∞抬头,看见地平线上升起一枚新的记录员——林·0(第0号副本)。对方手中拿着同样的空白卡片,正面“允许错误”,背面“禁止错误”。
两人擦肩,卡片互换。林·∞在卡片背面写下最后一行字:
“误差已足够,请继续出错。”
字迹在0.1秒内褪色,但错误留了下来。
进度条跳至0.000…1%,宇宙再次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