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格物学院校庆晚会即将开始。
作为校董会重要成员的女儿,温书意今晚有一个独奏节目。
当她在后台准备妥当,由学生会工作人员引导着走向侧幕时,原本有些嘈杂的附近忽然安静了一瞬。
她穿着一袭量身定制的白色长裙。
面料是带着珠光感的柔软丝绸,剪裁极尽简约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是依循着她纤细的身体曲线婉蜒而下,裙摆如流水般铺开。
卷卷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锁骨。
脸上化了淡妆,让她惯常的苍白多了几分生气,唇上是温柔的豆沙色。
整个人像一尊精心呵护的月光瓷器,剔透、安静,散发着一种不染尘埃的柔光。
她走过的地方,无论是忙碌的工作人员还是等待上台的表演者,都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目光被她吸引。
那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丽,更因为她身上那种沉静温婉、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特殊气质。
在后台,她也遇到了同样候场的林夕梧。
林夕梧穿着敦煌舞的华丽演出服,妆容明艳,带着异域风情,与平日里的随性判若两人。
“夕梧,你这身打扮很漂亮。”温书意对她微笑,语气真诚,“舞蹈一定很精彩,我很期待。”
林夕梧没想到会得到她的夸奖,有些不自在地撇过脸,含糊地“嗯”了一声,但心里确实掠过一丝被认可的快意。
晚会正式开始。
第一个节目就是林夕梧参与的敦煌舞。
音乐响起,舞者们翩然起舞,衣裙翻飞,动作时而柔美时而有力。
林夕梧在其中格外显眼,她的动作充满张力,脸上带着自信的光彩,仿佛天生属于舞台。
舞蹈结束时,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温书意站在侧幕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林夕梧在掌声中退场,看着她额角的汗水和兴奋发亮的眼睛。
那一刻,温书意心里涌起一股清晰的羡慕——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羡慕那种可以肆意挥洒汗水、可以挑战身体极限、可以在舞台上绽放出如此蓬勃生命力的健康与活力。
她真的很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她、像所有健康的人一样,自由地跑跳,用力地呼吸。
接下来的节目,苏宸玉参演了一出古典舞台剧,温文尔雅,台风稳健。
周星辰则表演了一段跆拳道,动作凌厉漂亮,与他平日懒散的模样截然不同,引得台下阵阵惊呼。
压轴的节目,是温书意与顾言之的合奏。
当顾言之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燕尾服,绅士地牵着温书意的手,两人一同走上被聚光灯笼罩的舞台时,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顾言之身姿挺拔,俊朗阳光;温书意白裙曳地,柔美宁静。
他们站在一起,宛如童话里走出的王子与公主,画面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顾言之拿起小提琴,温书意在钢琴前坐下。
灯光暗下,只余两束追光分别笼罩着他们。
悠扬舒缓的琴声率先流淌而出,是小提琴温和的倾诉。
紧接着,清澈如泉的钢琴音符加入,如月光洒落与小提琴的声音缠绵交织,和谐共鸣。
他们配合默契,一个眼神,一个轻微的呼吸起伏,都能彼此领会。
顾言之拉琴时专注的目光时而落在琴弦上,时而望向钢琴前的温书意,眼神里带着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熟稔与柔和。
台下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美妙的乐声中。
林夕梧坐在观众席,看着台上那对光芒四射、仿佛天生一对的璧人,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周星辰靠在后排的墙边,双手插兜,看着台上,漂亮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温书墨则激动地举着相机,不停地按着快门,恨不得记录下姐姐每一个瞬间。
苏宸玉的视线,却从台上轻轻移开,落在了不远处林夕梧复杂难明的侧脸上。
乐声渐缓,终至无声。
短暂的寂静后,雷鸣般的掌声响彻礼堂。
温书意在掌声中起身,与顾言之一同向台下鞠躬。
灯光重新亮起,她微微有些喘息,但脸上带着完成表演后的淡淡红晕和满足的笑意。
只是无人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有些冰凉,心脏因为方才的专注和激动,正传来熟悉而细微的悸动。
她悄悄按了按胸口,将那份不适压了下去,笑容依旧完美无瑕。
晚会圆满结束,后台的化妆间和走廊里渐渐热闹起来,充满了卸妆、换衣服、互相祝贺和兴奋议论的声音。
许多话题自然围绕着刚才的表演。
“刚才顾学长和温学姐的合奏也太绝了吧!简直是神仙组合!”
“就是说啊,两个人往那儿一站,那个气场,那个默契……不愧是青梅竹马!”
“温学姐今天美哭了,那身白裙,那气质,真像仙女下凡。”
“顾学长拉小提琴的样子也太帅了!他们俩真是从家世到才华到样貌都配一脸。”
“这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吧?听说两家关系本来就铁,婚约都是早就定下的。”
“感觉别人根本插不进去……”
这些议论声,或大或小,或羡慕或调侃,断断续续地飘进正在卸妆的林夕梧耳中。
她坐在镜子前,用力擦拭着脸上浓重的油彩,那些话语像一根根细针扎得她心烦意乱。
镜子里的自己,褪去华丽的舞衣和妆容后。
依然是那个普通、甚至有些倔强的林夕梧。
而他们口中的“温书意”,是穿着高定白裙在聚光灯下弹奏钢琴、被所有人仰望的“仙女”,是顾言之名正言顺、众人称羡的“未婚妻”。
那些“般配”、“天作之合”、“插不进去”的字眼,反复在她脑海里回荡。
她想起顾言之在台上望向温书意时专注柔和的眼神,想起他小心翼翼扶她下车的样子。
想起他钥匙扣上那只和自己包包上是一对的小熊……又想起他对自己说“给我一点时间”时的挣扎。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酸涩和不甘猛地涌上心头。
她再也听不下去,猛地将手中的卸妆棉砸在镜子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在周围人讶异的目光中,她“腾”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很大地推开了身前的椅子。
金属椅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略显嘈杂的化妆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附近几个正在说笑的女生吓了一跳,停下来看向她。
其他人也纷纷投来疑惑或探究的目光。
林夕梧却谁也没看,紧绷着脸径直撞开挡路的人,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化妆间,将一室议论和视线狠狠甩在身后。
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留下化妆间里一片短暂的静默和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