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暗下，那束光柱静静照在舞台中央。老夫子合上平板，从控制台前起身，走向侧翼通道。工作人员自动让开一条路，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轻轻响起。
他走到舞台边，停下，回头看了眼刚才站了整晚的位置。设备还在运行，屏幕上绿灯闪烁，一切正常。他转过身，抬脚上了台。
音乐慢慢变小，全场安静下来。老夫子走到演讲台前，把眼镜摘下来放在台面上。他抬头看着台下，前排坐着公司高层，后面是员工和合作方代表。秦先生坐在角落，冲他点了点头。大番薯站在侧台阴影里，低着头，双手捏着西装下摆。
“二十年前，”老夫子开口，“我们三个人在一个没有空调的屋子里改代码。夏天太热，大番薯就把冰水瓶贴在脖子上干活。我说他这样会感冒，他说只要服务器不宕机就行。”
台下有人笑出声。
“那时候我们就知道，有些人不是靠聪明做事的，他们是靠坚持。”老夫子顿了顿，“今天我不讲公司赚了多少钱，也不说技术多厉害。我就说一句话——这家公司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一直有人愿意留下来，把事做完。”
他转向侧台：“大番薯，上来。”
大番薯抬起头，脚步有点僵。他一步步走上台，站到老夫子旁边，手心全是汗。话筒就在面前，但他张不开嘴。台下很静，他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老夫子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不用念稿子，就说你想说的。”
大番薯闭上眼，三秒后睁开。他握住话筒，声音有点抖：“我知道……很多人觉得我不行。我也觉得自己不够好。”他停了一下，“但我记得第一次修服务器，是老夫子教我一步一步查问题。我记得客户骂我们产品不行那天，是他带着我通宵改程序。”
他的声音慢慢稳了：“我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但我想像他一样，十年、二十年地守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全场安静了一瞬。接着掌声响了起来，先是零星几下，然后整个大厅都响了。前排几位老员工站起来鼓掌，有人抹了眼角。
老夫子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枚徽章。金属做的，形状像齿轮套着芯片，正面刻着“传承”两个字。他伸手，帮大番薯别在左襟上。
主持人这时走上台，宣布接下来是行业同仁致辞环节。
第一位上台的是远通科技的负责人，五十多岁，个子不高。他接过话筒说：“我和老夫子合作十五年了。第一次见大番薯，是他来谈项目，紧张得把合同拿反了。”
台下哄堂大笑。
“但我们还是签了。”他继续说，“因为这小子说话实在，不懂就问，错了就改。这种人现在不多了。”
第二位是云联数据的女老板，四十出头。她说：“去年我们系统崩溃，半夜打电话求助。接电话的是大番薯，他在机房蹲了三天两夜，最后硬是把冷备节点拉起来。这种事我记在心里。”
第三位是南区集成的老总，拄着拐杖。他笑着说：“我跟老夫子吵过架，也喝过酒。今天我只说一句——你选的人，我认。”
三人说完，陆续走下台。掌声不断。
主持人再次上台：“下面，请公司高层集体登台，见证交接仪式。”
cEo带头走上舞台，其他高管紧随其后。他们站在大番薯身后，围成半圆。cEo拿起话筒：“经董事会决议，自今日起，大番薯同志正式出任公司执行总裁，全面主持经营管理工作。”
话音落下，所有人鼓掌。台下员工举起手幅，上面写着“欢迎接班！”“新官上任第一件事请吃饭！”最后一句引来一阵笑声。
老夫子退到台侧，不再上前。他看着大番薯站在灯光中央，被众人环绕，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全息投影再次启动。空中浮现画面，是老夫子和大番薯并肩而立的身影，被放大投射到整个穹顶。他们的轮廓清晰，仿佛巨人俯视整个大厅。
画外音响起，是老夫子提前录好的声音：“真正的传承，不是交出权力，而是看见那个愿意为你守住初心的人。”
音乐缓缓响起，是弦乐，节奏温暖。台下观众陆续打开手机闪光灯，举过头顶。一点、两点、十点、百点……很快，整个大厅亮起一片星海。
大番薯站在台上，看着四周的光点，慢慢弯下腰，深深鞠躬。
掌声更响了。
老夫子站在侧台角落，没动。他看着那个曾经笨拙、结巴、连ppt都做不好的年轻人，如今挺直脊背，接受所有目光。
他转身准备离开，脚步刚迈出去，又停住。
大番薯突然抬起头，看向他这边，嘴唇动了动。
老夫子没听清。
大番薯提高声音：“您去哪儿？”
全场安静了一瞬。
老夫子笑了笑，摇摇头：“我回家。”
“现在？”大番薯问。
“嗯。”老夫子说，“你在这儿，我不用守了。”
大番薯站在原地，没再说话。他抬起手，摸了摸胸前的徽章。
老夫子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
大番薯快步追了下来，跑到他面前，喘着气说：“您还没吃午饭吧？”
老夫子愣住。
“厨房还留着红烧肉。”大番薯说，“您最爱吃的。”
老夫子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大番薯低头搓了搓手：“要不……您先去食堂坐会儿？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过去。咱们……一起吃？”
老夫子嘴角动了动。
他点点头：“行。”
大番薯立刻笑了，转身跑回台上。
老夫子站在通道口，看着他的背影。灯光照在那枚徽章上，反射出一点微光。
他抬脚往侧门走去。
拐角处，秦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两瓶冰镇汽水。
“给你的。”他说。
老夫子接过一瓶，拧开喝了一口。
秦先生看着台上热闹的场面，低声说：“你真打算不管了？”
老夫子没回答。
他望着舞台中央，大番薯正在跟高管说话，神情认真，手势利落。
“他不需要我管了。”老夫子说。
秦先生笑了笑：“那你以后干啥？”
老夫子喝了口汽水，瓶子在手里转了半圈。
“听说菜市场东门新开了家面馆。”他说，“老板手艺不错。”
“你要去摆摊？”
“看看。”老夫子说，“顺便教老板调汤底。”
秦先生哈哈笑出声。
老夫子也笑了下，把空瓶子捏扁，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停下。
不远处的电子屏上，正播放一段视频。画面里是各行各业的同行面孔，依次说着祝福的话。这是前几天他联系录制的，没想到现在才放。
第一个镜头出现时，是远通科技的技术总监：“我还记得台风夜那次，饭盒打翻在主板上的人就是他……”
老夫子站定，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视频继续播放，一个女企业家说：“别看他说话磕巴，每次提问都在点子上。”
他听着，没动。
秦先生站他旁边，也没说话。
视频放到最后一句，画面黑了一下，跳出一行字：
“大番薯，你不是接棒，你是开路。我们都看着你。”
老夫子盯着那句话，很久。
他抬手看了看表。
十二点十七分。
食堂的红烧肉应该还没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