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性?”
林峰还没接话,坐在旁边的祁同伟先出了声。
他甚至没正眼看沙瑞金,只是把手里剩下半截的雪茄往那张价值连城的红木会议桌上一戳。
兹拉——
火星子飞溅,昂贵的漆面瞬间留下一个焦黑的疤痕。
“沙书记,这会儿想起来谈当性了?”
祁同伟整个人陷在真皮老板椅里,两条腿大刺刺地敞开,那是他当了二十年厅长都没敢在沙瑞金面前摆出的姿势。
“钟正国带人封星宇账户的时候,您的当性在哪?泛美医药那帮买办联合起来要把林峰生吞活剥的时候,您在哪?林峰为了给工人发工资,差点要把凤凰厂卖了的时候,您又在哪?”
祁同伟每问一句,手指就更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一下。
“我现在是来解决问题的!”
沙瑞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声音拔高,“同伟同志,注意你的立场!你是汉东省公安厅长,是当员干部!”
“厅长?我想您是忘了。”
祁同伟伸手抓过桌上的打火机,在那精钢机身上哈了一口气,那是林峰随手扔在桌上的限量版。
“我现在正处于停职反省期间。说白了,我现在就是个无官一身轻的老百姓,是林峰的远房穷亲戚,来这儿混口饭吃。”
他抬起眼皮,那目光里不再是恭顺,而是赤裸裸的戏谑。
“沙书记要是觉得我碍眼,还是那句话,把我抓了。反正这屋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你——!”
沙瑞金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祁同伟的手指都在哆嗦。
这就是滚刀肉。
死猪不怕开水烫。
祁同伟现在彻底撕破了脸皮,根本不在乎什么乌纱帽,这种无赖行径反而让沙瑞金无处下嘴。
“而且……”
一直没说话的林峰突然开了口。
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情绪起伏,但那个正在旁边暴跳如雷的美国商务部副部长罗伯特·史密斯,听到这两个字,立马闭上了嘴,乖乖退到一边,比训练有素的警卫员还听话。
林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他绕过长桌,皮鞋踩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让沙瑞金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林峰走到沙瑞金面前,比这位省委书记高出了半个头。
他抬起手。
沙瑞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脖子。
林峰的手却只是落在了他的衣领上,慢条斯理地帮他把刚才因为激动而有些歪斜的领带扶正。
动作轻柔,细致,像是在给家里长辈整理仪容。
“沙书记,您搞错了一件事。”
林峰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不是我要让他们羞辱你。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在这个房间里,变了。”
林峰转身,指了指周围那些精密运转的仪器,又指了指那些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全球巨头。
“在外面的汉东,权力是硬通货。红头文件大过天,谁官大谁有理。但在我这儿……”
林峰随手拿起桌上一枚用来展示的特种合金弹头,那是“龙脊”外骨骼的配套弹药。
他把弹头立在桌面上,轻轻一转。
弹头旋转出残影。
“真理,只在射程之内。而我现在手里握着的,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口径,最远的射程。”
林峰停下旋转的弹头,金属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叮”声。
“您那点行政级别,在这张桌子上,连换一张入场券的资格都没有。”
“林峰!你这是要造反吗!”
沙瑞金终于彻底爆发了。
被轻视、被无视、被当众教训,这位封疆大吏的理智大坝彻底决堤。
他猛地退后一步,一把掏出手机,手指狠狠地戳着屏幕。
“好!很好!既然你们不讲理,既然这些外国人目无法纪,那我就让国家机器来跟你们讲理!我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专政的铁拳硬!”
沙瑞金转过身,对着门外的走廊大吼:“秘书长!通知省武警总队!让他们立刻出动!带防暴车过来!把这栋楼给我围了!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这还是那个总是讲究“温良恭俭让”、满口“大局意识”的沙瑞金吗?
此刻的他,面目狰狞,活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会议室里出现了一瞬间的死寂。
德国西门子总裁穆勒摘下单片眼镜,那张日耳曼人的刻板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似乎在期待一场真正流血的冲突,好让他有借口向德国政府申请更高级别的干预。
美国人罗伯特·史密斯更是直接把手伸进了西装内侧,那鼓鼓囊囊的地方,显然不是钱包。
祁同伟脸色变了变,手里的打火机“啪”地一声掉在桌上。
调动武警。
性质这就变了。这就不是商业纠纷,也不是官场斗法,这是要把桌子掀了。
只有林峰,笑了。
他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颗橘子,指甲抠进橘皮,汁水滋了出来。
“打。”
林峰做了个“请”的手势,甚至还贴心地把纸巾盒往沙瑞金那边推了推。
“电话就在您手里,您尽管打。如果不记得武警总队的号码,我可以帮您查。”
沙瑞金咬着牙,手指悬在拨号键上。
他还在赌。
赌林峰不敢真的跟国家机器硬碰硬,赌这群外国人不敢真的在中国的土地上撒野。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的那一瞬间。
嗡——
嗡——
一阵急促、沉闷,带着某种特定频率的震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声音不大,但在死一般寂静的会议室里,却像是在每个人心头敲鼓。
声音是从沙瑞金的西装内侧口袋里传出来的。
不是他手上拿着的那部苹果手机。
是那部……常年处于关机状态,只有在那几个特定时刻才会响起的红色保密电话。
沙瑞金的动作僵住了。
整个人像是一尊被石化的雕塑,保持着拨号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震动声还在继续,执着,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嗡——
沙瑞金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顺着血管流遍全身,瞬间冻住了他的骨髓。
这部电话,是直通那里的。
海里。
平时就算是省里的紧急会议,这部电话也极少响起。
一旦响起,要么是天塌了的大事,要么……就是他的乌纱帽到头了。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沙瑞金颤颤巍巍地伸出那只没拿手机的手,伸进内兜。
摸索了半天,才把那个没有任何品牌标志、通体纯黑的老式手机掏了出来。
屏幕上没有来电显示。
只有一个刺眼的红色五角星,正在有节奏地闪烁。
沙瑞金的手抖得差点拿不住这二两重的机器。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峰。
林峰刚剥好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嚼了两下,鲜甜的汁水在口腔炸开。
“接啊。”
林峰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上的橘子汁,连眼皮都没抬。
“领导查岗呢,让人家等着多不礼貌。”
沙瑞金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下了接听键。
他甚至不敢把手机贴在耳朵上,而是双手捧着,把腰弯成了九十度,那是面对皇权时太监才有的姿态。
“喂……首长好,我是沙瑞金。”
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