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跨国巨头们,此刻都极有眼色地闭了嘴。连那几个最爱咋呼的美国保镖,也把手里的m4突击步枪往下压了压枪口。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沙瑞金那只微微发颤的手上。
那个黑色的老式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持续震动。
嗡——嗡——
这声音在密封极好的顶层会议室里回荡,像是某种催命的倒计时。
沙瑞金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他这辈子接过的电话成千上万,但只有这一个号码,能让他从骨头缝里渗出寒气。
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个红色的五角星,在屏幕上一闪一灭。
那是权力的图腾。
“接啊。”
林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剥开最后一瓣橘子,漫不经心地塞进嘴里,汁水丰沛的声音在空气中格外清晰。
“领导查岗,让人家等着多不礼貌。”
沙瑞金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干涩的摩擦声。他用尽全身力气,按下那颗绿色的接听键,双手捧着手机,腰杆几乎折成了九十度,那姿态卑微得像个刚进宫的小太监。
“喂……首长好,我是沙瑞金。”
声音发虚,带着明显的颤音。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回应。
只有轻微的电流声,那是经过层层加密后特有的底噪。这种沉默比咆哮更让人心慌,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像钝刀子割肉。
足足过了五秒。
一个苍老的声音才顺着听筒传出来,不大,却带着那种常年发号施令特有的穿透力。
“瑞金同志,在星宇集团吧?”
即使没有开免提,但这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祁同伟夹着烟的手指一顿,眼睛微微眯起。这声音他熟,在《新闻联播》里听过无数次。
“是……是的,首长。”
冷汗顺着沙瑞金的鬓角滑下来,流进眼睛里,蛰得生疼,他连眨都不敢眨一下。“我正在现场……处理一些违规经营的问题,这里的局面……”
“处理?”
电话那头的声音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但这声笑,却让沙瑞金腿肚子一软,差点没站住。
“刚才,白宫的电话打到了外事办。接着是德国总理府,法国爱丽舍宫。瑞金啊,你这动静不小,我看比外交部的同志都要忙,都要能干。”
沙瑞金脑子里嗡的一声。
白宫?总理府?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些一脸看戏表情的外国人。罗伯特正冲他挑眉毛,做口型:Surprise(惊喜吗)。
“首长,我……我是为了维护地方稳定,林峰他目无……”
“够了。”
那边的声音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语气依旧平稳,没有一丝火气,却字字千钧,像是钉子一样,一颗一颗钉进沙瑞金的天灵盖。
“我就问你一句话。”
“是不是只有把汉东省委给撤了,把你也给撤了,林峰才肯留在中国?”
轰!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直接把沙瑞金的三魂七魄炸飞了一半。
撤了省委?
这四个字的分量,太重了。
重到可以直接压碎他的政治生命,甚至压碎他整个家族的未来。这不是商量,这是最后通牒。
这意味着,在上面的天平里,一百个沙瑞金,一万个汉东省委班子,也抵不上林峰手里那一项技术,抵不上这间屋子里的那个年轻人。
哪怕是一颗螺丝钉,都比他的乌纱帽重!
沙瑞金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这位汉东省的一把手,竟然控制不住平衡,踉跄着退后两步,一屁股撞在身后的椅子上,瘫软下去。
手机“啪嗒”一声,滑落在地毯上。
通话还没挂断。
那头似乎在耐心地等待一个答案,又或者,是在等待一场宣判。
林峰咽下嘴里的橘子。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
从兜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把手机上的灰尘,还有刚才沙瑞金手上沾的冷汗,一点一点擦干净。
动作轻柔,专注,就像是在擦拭一件被弄脏的古董。
然后,他把手机递到已经面色惨白如纸的沙瑞金面前。
“沙书记。”
林峰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关切,就像是晚辈在关心身体不适的长辈。
“首长还没挂呢。”
“您是想让首长,一直等着吗?”
沙瑞金费力地抬起头。
逆着窗外的强光,林峰的脸有些模糊。但在沙瑞金此时的视野里,这哪里还是一个年轻的企业家?
这分明是一头早已盘踞在深渊之上,即将吞噬一切的巨兽。
而他,刚刚竟然试图用一根牙签,去挑衅巨兽的鳞片。
蠢。
太蠢了。
“我……”
沙瑞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接那个黑色的手机。
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抓稳。
他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干哑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根本发不出声音。
“首长……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一刻,所有的官威,所有的傲慢,所有的算计,都在那句平淡的问话面前,化为了齑粉。
电话那头没再说什么,只有一声轻轻的挂断音。
嘟——嘟——
这声音宣告了死刑缓期执行。
祁同伟坐在旁边,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指尖的烟头烫到了手,他却浑然不觉。
他看着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总是把“党性原则”挂在嘴边教育人的沙瑞金,此刻像是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落水狗,蜷缩在椅子里,瑟瑟发抖。
爽。
真他妈爽。
二十年了。自从那一跪之后,祁同伟就再也没觉得自己像个人。他在这些权贵面前装孙子、当狗,为了那点可怜的晋升机会摇尾乞怜。
但今天,这天真的变了。
祁同伟转过头,看向林峰。
那个年轻人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众人。正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让人不敢直视。
“这小子……”
祁同伟把烟头狠狠按进烟灰缸,嘴角扯出一个既疯狂又解气的弧度。
“这天,真的让他捅了个窟窿。”
林峰没有理会身后的动静,他看着窗外那条长长的车队,看着那些依然被挡在门外的省委常委们。
李达康还在那跟保安比划,高育良还在擦眼镜。
一群蝼蚁。
他拿起桌上的对讲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