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北门外,十里长亭早已装点一新,彩旗招展,净水泼街。从城门延伸出去的官道两侧,黑压压的人群望不到尽头,喧嚣声浪如同海潮,在帝后銮驾的明黄旌旗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新鲜泥土的气息,那是百姓们自发焚香祷告、清扫御道留下的痕迹。
“来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回来了!”
“快看!那就是圣凰娘娘!”
“万岁!圣凰娘娘千岁!”
欢呼声震耳欲聋,无数百姓翘首以盼,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崇敬。更有甚者,在家中立起了书写“圣凰”字样的长生牌位,此刻纷纷朝着銮驾方向虔诚跪拜。关于皇后娘娘在五溪显现神迹、治愈伤患、收服蛮部、被尊为“圣凰”的消息,早已传遍蓟城的大街小巷,添油加醋之下,更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崇高的色彩。此刻亲眼见到那威严的仪仗,更添了几分真实与狂热。
銮驾缓缓行进,萧昱与白昭月并肩坐于车驾之上。萧昱一身玄色龙纹常服,面容冷峻,目光扫过欢腾的民众,带着帝王的威严与掌控。白昭月则身着象征皇后的深青蹙金凤纹礼服,容颜清丽绝伦,眉宇间沉淀着南行归来后的沉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的雍容气度。她目光平和,偶尔对道路两旁跪拜的百姓微微颔首,引得人群更加激动。阳光洒在她身上,衣袂间的金线折射出细碎光芒,恍若神女临凡。
在皇家仪仗之后,是身着各色部落服饰、神情既好奇又带着敬畏的五溪使团成员,以及装载着五溪特产贡品:巨大的灵芝、色彩斑斓的异兽皮毛、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木料等)的车队。这支奇异的队伍,成为了帝后此次南巡赫赫功绩最直观的证明。
丞相江澈率领文武百官,肃立于长亭之前。见到銮驾临近,他率先撩袍跪倒,声音清越而洪亮:“臣等,恭迎陛下、皇后娘娘凯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百官齐声应和,声震四野。
萧昱抬手,声音沉稳:“众卿平身。”
“谢陛下!”
江澈起身,目光与白昭月短暂交汇,看到她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更深处的坚定,心中了然,南巡之行,收获巨大,只怕也历经艰辛。他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娘娘一路劳顿。宫中已备好接风宴席,为陛下、娘娘及五溪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洗尘。”
翌日,大朝会。
金銮殿上,气氛庄严肃穆。萧昱高坐龙椅,白昭月设凤座于旁。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五溪使团的主要首领:以乌雅和黑岩为代表、亦被赐座旁观,感受天朝上国的威仪。
“宣诏。”萧昱淡淡道。
内侍总管展开明黄诏书,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白氏,秉性柔嘉,仪度端淑。南巡途中,显圣凰之姿,抚慰五溪,泽被苍生,功在社稷。其生母叶氏,虽早逝,然育女有功,血脉尊贵,特追封为‘惠明夫人’,配享香火,以彰其德。”
“武陵白氏,忠谨传家,子弟承宇,于国于民,多有建树,特擢升白承宇为工部员外郎,赏白银千两,锦缎百匹。白氏一族,克绍箕裘,堪为表率,赐‘忠义传家’匾额,以示恩荣。”
诏书宣读完毕,殿内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一片恭贺之声。
站在百官中后列的白承宇激动出列,跪地谢恩:“臣,白承宇,叩谢陛下、皇后娘娘天恩!白氏一族,必当竭尽忠诚,以报君恩!”他身后的白家族老亦是老泪纵横,连连叩首。站在靠前位置的白仲廷,更是激动得胡须微颤,深深叩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往事的愧疚,更有对家族未来的庆幸与期盼。白家经此一事,算是彻底摆脱了先前因白瑶光带来的阴霾,真正在朝堂站稳了脚跟,且地位因白昭月而变得超然。
白昭月端坐凤座,听着对母亲的追封,心中百感交集。母亲一生坎坷,如今总算得以正名。她看向激动不已的白家族人,目光平静,这份荣耀,是她凭借自身能力与牺牲换来,而非家族的馈赠。
然而,在这普天同庆、鲜花着锦的表象之下,阴影悄然蠕动。
退朝之后,官员们三三两两散去,低声议论着今日的封赏与帝后的无上荣光。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几名身着中低级官服的官员交换了一个隐晦而阴冷的眼神。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嫉妒与恐惧:“看到了吗?白家……如今真是鸡犬升天了。还有那位‘圣凰’娘娘,哼,装神弄鬼,竟真让她蛊惑了五溪那些蛮子……陛下如今眼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老臣的位置!”
另一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声音更低:“慎言!隔墙有耳!如今陛下对她言听计从,声望正隆,江澈那帮人也紧紧跟着,你我势单力薄,还需忍耐。”
“忍耐?眼看这朝堂就要成了他们的一言堂!柳娘娘和衍公子……唉!”先前那人恨恨道,提及了那已被清算的柳氏与萧衍,“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手遮天?我听说,柳家……在外面,还有些人没清理干净。”
“自然不会。”第三人阴恻恻地接口,他袖中似乎捏着什么东西,“宫里宫外,总有不平之人。柳娘娘虽去,但有些人……是不会甘心就此沉寂的。那位‘圣凰’娘娘越是光芒万丈,盯着她的眼睛就越多。我们只需……静静等待,适时……添一把火即可。总有机会的……”
几人不再多言,迅速混入散去的人群中,仿佛从未聚集过。但那股针对帝后,尤其是针对白昭月获得的力量与声望的恶意,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已经开始吐信。盛大的凯旋与封赏,掩盖不住权力场中永恒的利益纠葛与阴谋算计。白昭月与萧昱的声望如日中天,却也让他们成为了更多暗处目光聚焦的靶心。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蓟城的沸腾之下,冰层已在悄然开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