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沉香袅袅,然而今日的气氛却与前几日的欢庆祥和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绷感。萧昱高坐龙椅,面色沉静,目光如炬,扫视着下方肃立的文武百官。丞相江澈手持玉笏,立于文官之首,神情一如既往的从容,但微微抿起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的专注。
“众卿,”萧昱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南巡已毕,五溪归附,天下渐安。然,居安思危,方为长治久安之道。朕与江相议定,即日起,推行《均税新策》与《武备革新令》,以固国本,强军威。”
江澈适时出列,展开手中奏章,声音清越地将新政的核心内容一一道来。《均税新策》旨在重新核查天下田亩,抑制豪强兼并,按实际田产多寡分级征税,减轻无地少地农户负担;《武备革新令》则要整顿军户,淘汰老弱,优化边军布防,并设立专门的军械监,统一规制,提升战力。
这两项政策,如同两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政策甫一宣布,殿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随即,低沉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陛下!”一名头发花白、身着紫袍的老臣颤巍巍出列,正是户部左侍郎李崇明,其家族乃北靖开国勋贵之后,田产遍布数州,“《均税新策》固然意在惠民,然重新清丈田亩,工程浩大,必扰地方安宁。且田亩隐匿之事,古已有之,若强行推行,恐激起民变,动摇国本啊!祖宗成法,自有其道理,还望陛下三思!”
他话音未落,另一名与柳氏有姻亲关系的兵部官员也立刻跟进:“陛下,军制乃国之根基,轻易变动,恐寒了将士之心!且淘汰军户,安置便是难题,若处理不当,恐生祸乱。如今四海升平,何必行此险招?”
紧接着,数名官员纷纷出列,言辞或激烈或委婉,核心意思却出奇一致——反对新政,坚守“祖制”。他们背后,代表着的是那些田连阡陌的世家大族和在新政下利益可能受损的旧式军官集团。柳氏虽已倒台,但其盘根错节的势力残余,此刻正隐于这些反对声浪之后,推波助澜。
江澈面色不变,待反对之声稍歇,才缓缓开口:“李侍郎所言‘民变’,实乃过虑。新政旨在均平,使耕者有其田,负税得其平,此乃安民之策,何来生变之说?至于兵部所言军心,汰弱留强,赏罚分明,正是为了激励士气,打造真正可战之师,何来寒心之理?若固守成法,无视时移世易,才是真正的取祸之道。”
双方引经据典,各执一词,争论愈发激烈。萧昱高坐其上,冷眼旁观,并未急于表态,但殿内凝重的气氛显示,他的耐心正在逐渐消耗。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保守派凭借人数和“祖制”大旗隐隐占据上风之际,殿外忽然传来内侍清越的通报声:
“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殿门。
只见白昭月身着皇后常服,并未佩戴繁复首饰,只在发间簪着那支凤凰玉簪,步履从容地踏入金銮殿。她面色平静,目光清澈,周身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沉静气度。她的到来,仿佛一道清泉注入沸油之中,瞬间让激烈的争吵平息了下来。
“臣妾参见陛下。”白昭月向萧昱微微屈膝。
“皇后不必多礼。”萧昱抬手,目光与她交汇,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皇后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白昭月站直身体,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落在那些面露惊疑不定的保守派官员脸上,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本宫在殿外,偶闻众卿为新政之事争论。本宫虽为后宫之主,不宜干政,然,既关乎国计民生,关乎陛下江山永固,有些话,不吐不快。”
她微微停顿,殿内落针可闻。
“李侍郎提及‘祖制’,”白昭月的目光转向李崇明,语气依旧平和,却让后者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本宫请问李侍郎,太祖皇帝开国之时,所行之法,可是完全因袭前朝?若无变革创新,何来我大靖今日之疆域?”
李崇明一时语塞。
白昭月不再看他,目光环视众人:“本宫南巡,亲历五溪。彼处部落,原本各自为政,互有征伐,民生困苦。为何如今能归附王化,共尊朝廷?正是因为陛下与本宫允其自治,导其向善,变其旧俗,方有今日之和睦安定,边陲永固。此乃‘变’之功,而非‘守’之效!”
她的话语清晰有力,以亲身经历为例,极具说服力。
“《均税新策》,旨在使赋税公平,百姓安居;《武备革新令》,旨在强兵卫国,护佑黎民。此二者,核心皆在于‘利国利民’四字。”白昭月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带着一丝凛然,“若一味固守所谓‘祖制’,无视民间疾苦,无视外患威胁,才是真正的愧对先祖,辜负天下!”
她最后看向萧昱,微微躬身:“陛下,臣妾以为,新政利在千秋,当行!若有宵小因私废公,阻挠国策,便是与天下百姓为敌,与江山社稷为敌!”
话音落下,金銮殿内一片寂静。
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保守派官员,在“圣凰”娘娘这融合了事实、道理与无形威严的话语面前,竟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词,个个面色难看,噤若寒蝉。而支持新政的官员,则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腰杆都不由得挺直了几分。
萧昱看着殿中那个光芒四射、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骄傲与深沉的爱意。他缓缓起身,声音带着帝王的决断:
“皇后之言,甚合朕心。新政,势在必行!江澈。”
“臣在。”
“由你总领,即日着手推行。若有阳奉阴违,阻挠新政者,无论品级,严惩不贷!”
“臣,领旨!”江澈躬身,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场朝堂之争,因白昭月的适时出现与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暂时尘埃落定。新政得以强力推行,但所有人都知道,触及根本利益的斗争,绝不会就此结束。暗处的阻力,只会更加隐蔽和凶险。然而,经此一役,“圣凰”皇后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已无人可以忽视。